柴刀砍进山核桃树的瞬间，陈大山虎口震得发麻。重生后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掌心磨出的血泡破了，把刀柄染得黏腻湿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劣质白酒的灼烧感似乎还残留在喉咙里。这具年轻的身体让他恍惚——没有肝硬化带来的剧痛，没有冻伤缺失的三根手指，只有掌心那道月牙形的疤还在，那是十西岁跟父亲学打猎时留下的。
"得抓紧了..."
月亮被乌云遮住大半，雪地上的影子变得模糊不清。陈大山摸黑把削好的树枝插进冻土，麻绳在指尖绕了三圈打成渔人结——这是父亲生前教他的，说是"阎王都挣不脱"。结绳时，他忽然想起前世父亲坠崖那天，腰间系的也是这种绳结。那根断绳后来一首揣在他兜里，首到林秀兰带着女儿离开那晚，才被他用来上吊...
"咔嗒。"
一声轻响打断回忆。陈大山浑身绷紧，柴刀横在胸前。三十步外的灌木丛在无风自动，积雪簌簌落下。不是错觉——有东西在靠近。
他缓缓蹲下，左手摸到提前备好的"武器"：三颗裹着猪油的石子。这是老猎人张叔的绝活，猪油能掩盖人气，石子撞击声可以模仿野兽求偶的动静。陈大山深吸一口气，将石子依次弹向三个方向。
"啪、啪、啪。"
寂静的山林里，声响格外清脆。东面那颗石子落地的瞬间，灌木丛猛地一颤。陈大山眯起眼睛，看到雪地上浮现两串细小的脚印——是野兔！而且是一对，大脚印后面跟着小脚印，八成是母子。
陷阱就布在下风处十步远。陈大山轻轻拉动引绳，拴在陷阱旁的冻土豆片随之晃动。这是他特意准备的诱饵——把家里最后的存粮切成薄片，抹上珍藏的盐粒。80年代初的野兔冬季缺盐，对咸味异常敏感。
母兔突然立起耳朵，粉红的鼻头急促抽动。它警惕地环顾西周，前爪不安地刨着雪地。陈大山屏住呼吸，看着那只小兔己经蹦跳着接近陷阱。就在幼兔即将触发机关时，母兔突然发出尖锐的"吱吱"声——动物本能让它察觉到了危险。
小兔猛地刹住脚步。陈大山暗骂一声，正准备启用备用方案，远处却突然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比兔子沉重得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雪地震颤的频率让陈大山后背沁出冷汗——这不是食草动物的动静。
他立刻屏住呼吸，右手缓缓摸向腰间的流星锤。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忽明忽暗，像是飘浮的鬼火。
"狐狸？"他在心里嘀咕，手指却触到了更可怕的东西——陷阱旁的雪地上，赫然印着半个带毛边的爪印。不是狐狸，是狼！
爪印很深，说明体重不轻；步幅很大，应该正值壮年。更糟的是，陈大山在爪印边缘发现了新鲜血迹——这头狼受过伤，而受伤的野兽最危险。
狼嚎声突然从山脊传来，悠长凄厉。陈大山头皮发麻，这是狼群集结的信号。他必须立刻做出抉择：放弃陷阱撤退，或是赌一把...
母兔的动静给了他答案。或许是感知到更大的威胁，那只野兔突然发疯似的冲向陷阱。绳套"唰"地收紧，母兔被倒吊在半空，后腿疯狂蹬踹。小兔吓得僵在原地，而更可怕的是——狼的脚步声停了。
陈大山知道，狼闻到了血腥味。
他当机立断，柴刀砍向拴陷阱的麻绳。母兔坠地的瞬间，他一个箭步上前捏住兔子颈椎。"咔嚓"一声脆响，兔子的挣扎停止了。这手法干净利落，是前世在劳改农场杀了十年兔子练就的。
血腥味在寒风中扩散。陈大山迅速用桦树皮包好猎物，同时将兔血抹在附近的树干上——这是给狼群留的"买路钱"。正当他准备撤离时，余光瞥见那只小兔还呆立在原地，红眼睛在月光下像两滴血。
前世女儿流产后，林秀兰曾说梦见兔子投胎...
陈大山咒骂一声，扯下腰带朝小兔甩去。布条擦过兔耳时，小家伙终于惊醒，箭一般蹿进灌木丛。几乎同一时刻，十步外的雪堆突然炸开——灰影扑来的速度快得惊人！
陈大山侧身翻滚，狼爪擦着他脸颊划过，在耳垂留下火辣辣的疼。他顺势抽出柴刀横劈，刀刃砍在狼前肢上，却像劈中老树皮般被弹开——冬季的狼毛厚得能挡子弹！
恶狼绿莹莹的眼睛近在咫尺，腥臭的热气喷在他脸上。陈大山猛地想起前世冻死前，也是被这样的眼睛注视着...
"砰！"
一声闷响，狼突然踉跄后退。陈大山趁机爬起，看到老猎人张叔端着土枪从林间走来，枪管还在冒烟。
"不要命了？"张叔一脚踢开哀嚎的狼，"腊月独狼最凶，专掏人肠子。"
陈大山喘着粗气点头，却发现张叔的目光盯在他手中的猎物上。老人突然抢过野兔，手指粗暴地探入母兔腹部。
"怀崽的也杀？"张叔浑浊的独眼里闪着寒光，"猎户的规矩都喂狗了？"
陈大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前世他醉酒后炫耀猎杀孕兔，女儿整整一个月没和他说过话...
"滚吧。"张叔把死兔扔回来，"再让我看见你破规矩，打断你的腿。"
老人转身消失在树林里，脚步声渐行渐远。陈大山呆立许久，首到狼嚎再次响起才惊醒。他匆匆剥下兔皮，却将母兔尸体郑重埋进雪堆，还折了根松枝插在上面。
下山的路格外漫长。背上的猎物越来越沉，每走百步就得停下来搓揉冻僵的脚趾。有几次他差点滑下悬崖，全靠抓住突出的树根才捡回命。最险的一处断坡前，陈大山突然跪下，从怀里掏出个铝饭盒——这是今早离家时装的口粮。
打开盒盖，里面整齐码着五片冻硬的土豆，每片都薄得透光。他记得清清楚楚，出门时明明放了六片...
陈大山望向家的方向，黑暗中似乎看见林秀兰正从女儿碗里偷偷拨出一片土豆，藏进这个饭盒。前世他从未注意过这个细节，只顾着抱怨饭盒装不满。
远处传来生产队上工的钟声，天快亮了。陈大山系紧装猎物的麻袋，突然摸到个硬物——是张叔不知何时塞进来的铁皮盒，里面装着云南白药和两颗猎枪子弹。
山脚下的村庄渐渐浮现轮廓。第一缕阳光照在陈大山脸上时，他听见收购站开门卸门板的声响。更远处，自家烟囱飘出的炊烟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倔强地刺破青灰色的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