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砌的青砖墙像块吸饱水的海绵，陈大山每天鸡叫头遍就挨屋检查。他用小刀在西窗台下划了道刻痕，昨日的水线才退到第三块砖。林秀兰蹲在灶间试炕，火柴头"哧啦"划过磷面，却在潮湿的空气中哑了火。
"老赵说至少还得半个月。"陈大山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干燥的桦树皮——这是猎人引火的老法子。火苗终于窜起时，照亮了满墙糊的《人民日报》，"加快改革开放"的标题下方，面粉浆糊正缓慢地渗出小气泡。
李师傅的旱烟袋在门框上磕出闷响："三场霜冻不透，住进去准得老寒腿。"老木匠眯眼望着房梁，那里还钉着上梁时的红布条，"七六年给公社革委会盖招待所，晾了整整一冬..."他的目光扫过墙角堆放的硝土袋子——那是上一章解决盐荒时剩下的，现在成了临时防潮剂。
小花踮脚去摸报纸，被林秀兰轻轻拍开手："社论摸脏了像什么话！"小丫头吐吐舌头，指甲缝里还嵌着玩硝土留下的黄渍。屋外传来"咚咚"声，铁柱正带着后生们修补被雨水泡软的硝池——这个延续上章危机的细节，暗示着生产困境仍未完全解决。
木器社院里的松香混着晨雾，王主任正给"捷克式"衣柜打蜡。玻璃柜门映出陈大山的身影，也照见角落里堆积的刨花板边角料——那些木渣压制的板材，正是上章王会计姐夫调任商业局后推广的"新产品"。
"李师傅，这套..."
"刨花板掺锯末的玩意儿！"老木匠的烟袋锅狠狠磕在展台上，震落几片木屑，"你要舍得糟践钱，不如买挂鞭听个响！"他转身时，露出腰间别的牛皮工具包——那是用上一章硝制的野猪皮缝的，针脚密实得能防雨。
刘书记从仓库探出头，手里拿着份文件："老陈！你要的榆木料批下来了，不过..."他压低声音，"得用你们加工手套的边角料，给公社干部做几副皮护膝。"这个以物易物的情节，延续了上章用硝池换工业盐的交易模式。
李师傅的指甲掐进榆树皮，年轮间渗出清香的树脂："够打五件，工钱嘛..."他忽然瞥见陈大山军挎包里露出的《星火计划简报》——正是上章周工寄来的资料，"听说你们弄到新式片皮机了？"
刷了土漆的衣柜在雨天泛着哑光，像蒙了层油雾。李师傅蹲在门槛上发愁，烟袋锅里的火星映着漆桶上的"上海"字样——这桶漆是用上章外贸订单的奖金买的，票据还压在林秀兰的针线筐底下。
"往年三天就干透..."老木匠的皱纹里夹着雨丝，"今年这鬼天气..."
林秀兰突然从灶台后拖出个陶罐，掀开的荷叶露出金黄的干马粪——这是秋收时特意留的，原本要送去队里肥田。她舀出一勺铺在炭盆里，古怪的焦糊味立刻弥漫开来。
"胡闹！"李师傅的尺子差点掉进漆桶，"这是上海漆！"
"试试呗。"陈大山把炭盆挪到柜边，火光映出柜门内侧刻的记号——那是用周工教的计量法标注的温湿度数据。三天后，漆面竟真的泛出镜面光泽，倒映出窗外忙碌的身影：小芳正领着女工们抢救又一批受潮的皮料——这个画面将本章生活场景与上章生产危机紧密勾连。
供销社的平板车上，玻璃用破棉被裹成粽子形状。老王边卸货边念叨："工业券二十张！割坏不赔！"他脚边的麻袋里，还装着上章王会计侄女"防治鸡瘟"买走的明矾——现在成了要挟的筹码。
李师傅的墨线弹到西窗时，陈大山突然按住他的手："这扇再放大两寸。"
"尺寸都是鲁班经上定的！"老木匠的尺子敲得窗台砰砰响，震落了别在耳后的铅笔——那支笔是周工临走时送的，笔杆上还刻着德文标志。
玻璃刀"吱吱"划过镜面时，林秀兰正站在西屋中央。她突然发现，阳光透过新裁的玻璃，恰好落在墙角那台"飞人"缝纫机上——这台用外汇券买的机器，正是上章突破盐荒危机后换来的关键设备。
请柬是村小学老师用红纸写的，墨汁里掺了硝水防潮——这法子还是上一章熬硝时铁柱发明的。陈大山送到王会计家时，那条狼狗狂吠着拽动铁链，链子竟是拿工业盐的包装铁丝拧的。
"万元户亲自送帖？"王会计倚着门框，目光越过陈大山肩膀，死死盯着院里新砌的硝池，"听说你们私扩了厂房？"
宴席上，刘书记带来的红纸包被油渍浸透。林秀兰拆开时，一把黄铜钥匙掉出来——正是上章王会计想收回的村小学图书室钥匙，现在成了"支持教育"的政绩证明。
小花趴在新打的写字台上，台灯照着她涂鸦的图纸——那些歪扭的线条间，竟藏着个带锁的抽屉，钥匙孔画得特别大。
"李爷爷，想要个这样的！"
老木匠的墨斗线突然绷断，炭笔在榆木板上留下流星般的划痕。他摸着木料上的疤结——那是上个月取料时，陈大山执意要保留的天然纹路："小丫头，这疤结里住着树精，专保佑读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