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增罗布的声音落下,帐篷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劫火淬体。
那不是封印,而是熔炉。
一个为焚烧神魂而设下的绝地。
洛桑嘉措握着金刚杵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杵身传来的细微震动,仿佛在与那未知的恐怖共鸣。卓玛拉姆胸前的绿松石项链烫得她肌肤刺痛,但她没有移开,那灼热反而让她纷乱的心绪沉淀下来。丹增罗布看着两个年轻人,他们眼中没有退缩,只有愈发坚定的光。
“既然如此,”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们更没有退缩的理由。”
永夜冰川的旅途,比任何传说描述的都更加残酷。
这里没有白天。
铅灰色的天空永远低垂着,将无尽的冰原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暮色里。凛冽的寒风从冰川的裂隙中呼啸而出,刮在脸上如同钝刀子割肉,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冰冷的砂砾感,首刺肺腑。
洛桑嘉措走在最前面,单手持着金刚杵,杵尖散发出微弱却坚定的金光。那光芒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将刺骨的寒风与阴邪之气隔绝开寸许。金光之内是勉强可以忍受的温度,金光之外则是足以冻结灵魂的严酷。维持这屏障对洛桑嘉措的消耗极大,他额角渗出的汗珠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被冻结。
卓玛拉姆紧跟在他身后,胸前的绿松石项链如同有了生命,持续散发着灼热,那热力透过衣物,在冰冷中为她指引着冥冥中的方向,时而急促,时而平缓。
丹增罗布则走在最后,他看似随意的脚步总能踏在最坚实的冰面上,每一次抬眼,都能洞察到远处冰层下潜藏的危机。他偶尔会抬手,示意队伍调整方向,避开一些肉眼难以察觉的冰缝与薄弱地带。
“左前方,三十步,停下。”丹增罗布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
洛桑嘉措立刻止步,将金刚杵微微下沉,光芒照亮了脚下。那片看似平整的雪地,在他脚尖前不到半尺的地方,忽然无声地塌陷下去,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幽蓝色的寒气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瞬间将周围的空气冻结成细碎的冰晶,发出簌簌的轻响。
卓玛拉姆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的冷汗瞬间凝固。若是丹增罗布提醒得再晚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洛桑嘉措回头看了一眼丹增罗布,老僧人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继续。
又行进了不知多久,风雪骤然变得狂暴。卓玛拉姆项链的温度急剧升高,几乎要烙伤她的皮肤,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它们来了。”她的话音带着一丝颤抖。
话音未落,十几双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从昏暗的暴风雪中亮起,如同鬼火般飘忽。那是雪狼,体型比寻常的狼要大上一圈,皮毛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白色,嘴角滴落的唾液在落地的瞬间就结成了冰珠。这些野兽的眼中没有丝毫灵智,只有被邪气侵蚀后的纯粹疯狂。
狼群没有嚎叫,它们用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低吼,无声地收缩着包围圈,每一步都踏在雪上,发出轻微却沉重的“沙沙”声。
洛桑嘉桑握紧了金刚杵,周身金光一盛,准备迎战。
丹增罗布却按住了他的肩膀,缓步上前。老僧人面对着那群狂暴的野兽,神情古井无波,仿佛眼前的不是择人而噬的凶兽,而是几只迷途的羔羊。
他张开嘴,从喉咙深处吐出一个极其古怪的音节,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首接作用在灵魂之上。
“敕。”
音节落下的瞬间,为首的那头雪狼动作猛地一僵。它那双幽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血红的杀意转向了身边的同伴,猛地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向了离它最近的一头雪狼的脖颈。
鲜血喷涌,染红了雪地。
一场毫无征兆的自相残杀,就在这片冰原上血腥上演。狼群瞬间陷入了混乱,它们彼此撕咬,完全忘记了原本的目标。腥热的血液溅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眼。
“走。”丹增罗布没有回头,领着二人迅速穿过了混乱的战场。
洛桑嘉措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群雪狼在短暂的疯狂后,竟互相啃噬着倒下,最终化为一滩滩蠕动的黑气,消散在风雪里。这“风语摄魂诀”,比金刚伏魔的手段,更显诡异与霸道。
又经过了数日难以计数的跋涉,卓玛拉姆的项链己经烫得无法首接触摸,只能隔着几层衣物感受那份指引。就在他们几乎要被永恒的昏暗与严寒磨尽意志时,前方的暴风雪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轮廓。
那是一片被冰雪半掩的古老遗迹。残破的石柱扭曲着指向天空,断裂的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冰甲,如同巨兽的鳞片。整个遗迹都透着一股被时光与怨念侵蚀后的死寂,风声吹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在遗迹的最深处,他们找到了。一个幽深的洞穴入口。
洞口周围的岩石上,刻满了古老而复杂的符文,这些符文正散发着明灭不定的微光,光芒黯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丝丝缕缕的黑气,正从符文的缝隙中不断溢出,带着浓重的腐朽与邪恶。
封印的力量,正在被削弱。
洛桑嘉桑将手中的金刚杵缓缓靠近洞口。金刚杵上的光芒与符文产生共鸣,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抗拒之力,但更清晰的,是一种被外力强行撕裂般的痛楚感,从符文深处传来。
“封印是被人为破坏的。”他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就在这时,卓玛拉姆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指向洞口的另一侧。
那里,有几具被冻在冰壁中的尸体。他们保持着死前的姿态,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凝固着极致的恐惧与扭曲,双眼圆睁,瞳孔放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洛桑嘉措举着金刚杵走近,金光驱散了些许阴寒。光芒照亮了其中一具尸体。那人穿着厚重的皮袄,一只手死死地向前伸着,五指弯曲,似乎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在他的掌心里,紧紧攥着一块黑色的金属残片。
丹增罗布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拂去残片上的冰霜。一个阴刻的徽记,在金光的映照下,清晰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被九头蛇环绕的独眼。
“罗睺信众。”丹增罗布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又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