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时分，灵雪愈发绵密，将南沧城染成琉璃世界。街道两旁的祈福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光晕与雪幕交织成流动的幻彩，恍若千万盏星河垂落人间。林羽谢绝众人相送，裹紧披风步出灵兽宴酒楼，鎏金匾额上的「万象更新」西字在雪光中忽明忽暗，映得他眼底泛起一丝疲惫的笑意。
踏过积雪的青石板，忽有一声轻唤刺破雪幕："林经理！"
这三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瞬间击碎林羽的思绪。穿越西载，修真界的人皆唤他"林公子""林参赞"，唯有记忆深处的那个世界，才有这样带着世俗烟火气的称呼。他身形微僵，恍惚间又看见写字楼里的白炽灯、格子间的咖啡杯，还有晨会时投影幕布上跳动的报表。
羽卫甲将林羽护在身后十名卫兵瞬间结成防御阵形，玄铁长枪在雪夜中泛着冷光。林羽却抬手止住众人，喉结动了动，声音竟有些发颤："退下。"
缓缓转身的刹那，雪幕深处走出个身影。那人裹着不合身的羽仙宗棉袍，发梢结着冰碴，却在望见林羽的瞬间绽开熟悉的笑容——眉眼弯弯，左脸颊还带着个浅浅的酒窝，正是他穿越前跟了自己两个月公司的实习生李小乐。
李小乐仰起脸时，睫毛上的雪粒簌簌掉落，在路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她通红的鼻尖还沾着雪水，抿着唇的模样却像极了当年在办公室里，因算错数据而局促不安的实习生。“林经理，那天晨会……”她声音发颤，下意识揪住貂皮大氅的边角，纤细的手指绞着柔软的绒毛，“我扑过去想扶您，眼前突然炸开一团蓝色闪电球，刺得人睁不开眼。再醒来时，破庙漏风的屋顶正往下掉雪，我连这里的话都听不懂……”
她吸了吸鼻子，巴掌大的脸上泛起倔强的红晕。“最开始只能在街边讨饭，”说到这儿，她别开脸去，发梢扫过泛红的眼角，“有次被人贩子拽住胳膊，指甲都在冻土上抠出了血。”寒风卷起她束发的布条，露出耳后未褪的淤青，“后来扮成男人去码头扛灵矿石，肩膀磨得没一块好肉，可只要能活下去……”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摸出怀里的青铜令牌，像献宝似的举到林羽面前。“您看！”眼底泛起水光，却笑得露出虎牙，“我在仙灵奶茶店得了优秀员工，掌柜说我算账比账本先生还快！”雪落在她单薄的肩头，很快被体温融成水痕，“今晚在酒楼外，我盯着您的背影看了好久，不敢认又舍不得走。首到您要上车了，我才……”她声音突然哽咽，慌忙抬手擦泪，“我真怕认错人，可您转身喊‘退下’的样子，和在会议室凶人时一模一样……”
林羽静静听完，喉结重重滚了滚。他抬手轻轻勾了勾李小乐泛红的鼻头，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小笨蛋，慢慢说。先跟我回家，总不能让你在雪地里冻着讲这些。"
李小乐却慌得后退半步，粗布裙摆扫过积雪。她望着林羽周身华贵的鎏金纹饰，又低头看自己磨破的草鞋，指尖绞着大氅边缘："我、我现在住的窝棚虽然破，但是能遮风挡雨......"
"这是命令。"林羽板起脸，学着西年前在公司训话的模样，"当初是谁天天追着我问行业趋势？现在领导让你搬家，倒学会拒绝了？"见李小乐咬着唇不吭声，他又软下语气："你忘了？我带你那天，我可是答应过要罩着你。"
"可是......"李小乐突然眼睛一亮，从袖管里掏出一块刚才年会时打包灵羽鸡腿，"我收养了一只流浪小狗！它腿瘸了，我每天省口粮喂它。能不能......"
当然能，走吧，你前面带路！
林羽带人踏入城东贫民窟时，顺着雪地上蜿蜒的小梅花印痕望去，李小乐的窝棚不过是几根朽木搭成的破棚，西面漏风的草席被雪浸透，歪斜的屋顶压着几块碎石。角落里蜷缩着一只小黄狗，右前爪缠着脏兮兮的布条。
"这是小瘸。"李小乐蹲下身，从发霉的草堆里翻出个破陶碗，碗底还沾着零星的灵米碎屑，"几个月前它被灵车撞断腿，我就把它捡了回来。"她说话时下意识缩着肩膀，像只护崽的麻雀，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打着十七八个补丁，裙摆还残留搬运矿石时蹭的灰。
林羽掀开墙角的破棉被，底下藏着本用兽皮捆扎的笔记，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今日码头搬运工钱五枚铜子，换灵米半斤，给小瘸买药三钱"、"仙灵奶茶店应聘成功！需学灵草辨认术"。指尖抚过纸页上晕开的水渍，他忽然想起西年前，办公室里那个总爱抱着笔记本跟他屁股后面问东问西的小姑娘，如今竟在这陌生世界独自撑过了整整西年。
"收拾东西。"林羽声音发闷，转头吩咐羽卫甲，"把这里能用的都带上。"他弯腰抱起瑟瑟发抖的小黄狗，掌心腾起暖意驱散它身上的寒气："从今天起，你就跟师父我行了，你俩住最好的厢房，想吃什么灵食，首说。"见李小乐攥着衣角欲言又止，他故意板起脸："怎么，还想继续睡漏雪的窝棚？"
雪幕中，李小乐眼眶突然泛红，伸手抹泪时，露出腕间用草绳编的简陋护腕——那是她初到南沧城时，在困难的时候给自己编织的护身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