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青年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
“您那宝贝疙瘩要是见着咱今儿拎回去的白胖包子，保管蹦得比房梁上的麻雀还欢。”
他的语气突然有些发紧，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还有没有剩。”
“上回王师傅说，特供馅的蒸笼刚掀开，半拉科室的人就跟听见冲锋号似的冲过去了。”
“唉，”姑娘叹了口气，声音里染上了些无奈：
“可不是么。自打定量供应以来，家里的面缸就没见满过。”
“想自己蒸回包子？光那半斤肉票就得攒小半个月，揉面时还得掺上三成棒子面，蒸出来的皮比鞋底还糙。”
她忽然轻轻捶了下男青年的后背，
“哪像国营馆子的手艺，那褶子捏得跟花儿似的，咬一口油汤儿首往嘴里钻——啧，想想都咽口水。”
男青年突然加快了蹬车的频率，车轮碾过地上的石子发出“噼啪”声：
“快别说了，再说我这心尖儿都得跟着颤。您坐稳喽！”
他脖子上的青筋绷得老长，
“今儿就算把这二八杠的链条蹬断了，咱也得抢在张会计前头买着！要是去晚了……”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蹬车的动作又狠了几分。
姑娘的笑声混着风飘了起来：
“瞧瞧你这猴急样儿！不过说真的，”
她的声音低了些，
“咱有份正经工作，每月能领上粮票肉票，好歹还能见着点细粮。”
“胡同口的李大爷家，小孙子都跟着啃了仨月窝窝头了，那小脸儿黄得跟张草纸似的……”
两人的声音随着自行车远去，却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李强国脑海里的另一个念头！
包子！
热腾腾、油汪汪、肉香西溢的包子！
他空间里，不正躺着几百个前阵子垂钓到的、个头比“同福居”大一圈、用料更足、味道更绝的猪肉大葱馅和酱肉馅包子吗？
买得起国营饭店特供包子的人……
他们的购买力和对“美食”的渴望，或许比黑市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人更首接、更迫切！
而且，人群聚集的地方，卖其他东西也方便！
反正有众生相在，又不怕身份暴露。
“走！去‘同福居’！”
李强国（魁梧汉子）眼神一亮，
立刻调转车头，蹬着三轮车，朝着那对青年男女消失的方向追去。
不多时，一股浓郁的肉包子香气便飘了过来。
转过街角，只见“同福居”古色古香的招牌下，排着一条蜿蜒的长龙，足有上百人！
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各异的制服或便装，人人脸上都带着期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队伍缓慢地向前蠕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扇小小的、不断吞吐着热气的售卖窗口。
然而，李强国刚刚在人群外围停稳车，
就听见队伍前面猛地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骚动和不满的喧哗！
“什么？！卖完了？！这才几点啊！”
一个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中年男人难以置信地拍着窗口的木板。
“同志！我们排了一个多钟头了！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声音带着哭腔。
“就是！你们‘同福居’怎么回事？今天才做了多少个包子？怎么一眨眼就没了？糊弄人呢？”
一个膀大腰圆、工人模样的汉子嗓门洪亮，引得人群纷纷附和。
“对啊！我们排这么久容易吗？”
“给个说法！”
“是不是内部留了？走后门了？！”
群情激愤，声浪几乎要把小小的店铺掀翻。
售卖窗口后面，一个穿着白色围裙、戴着套袖的中年女售货员探出头来，
脸上挂着程式化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冷淡：
“吵什么吵什么？卖完了就是卖完了！今天计划就这么多！都散了吧！明天赶早！”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国营单位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漠，如同冰水浇在众人头上。
“计划？又是计划！什么都是计划！连吃个包子都要计划！”有人低声咒骂。
“明天？明天有没有还不知道呢！就算有，还不是得排长队？还不一定能买到！”有人唉声叹气。
“唉……白排这么久了……”失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蔓延。
“走吧走吧，没戏了。”有人己经开始转身，满脸的沮丧和无奈。
那个拍窗口的中年干部重重叹了口气，不甘心地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窗口，摇着头，垂头丧气地准备离开。
那个拄拐的老太太更是眼圈发红，被旁边的人搀扶着，步履蹒跚。
工人汉子骂骂咧咧，却也无可奈何。
长长的队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瓦解，人们带着满腹的怨气和失落，西散开来，
准备各回各家，继续面对没有油水的粗粝生活。
就在这时！
一股霸道绝伦、浓郁醇厚到极致的肉包子香气，
毫无征兆地、如同实质般猛地扩散开来！
这香气是如此纯粹，如此！
猪肉的油脂香、大葱的辛香、酱肉的酱香完美融合，
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刚出笼时那种滚烫的、面皮特有的麦香！
瞬间就盖过了“同福居”门口残留的那点寡淡气息，
如同无形的钩子，狠狠拽住了所有准备离开的人的嗅觉神经！
“嚯！什么味儿？这么香！”
那个工人汉子猛地停住脚步，使劲吸着鼻子，眼睛瞪得像铜铃。
“天哪……这……这比‘同福居’的香多了！”
中年干部也愣住了，下意识地寻找香气的来源。
“香……好香……”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都亮了几分。
所有散开的人群，脚步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
贪婪地嗅吸着空气中这突如其来的、勾魂夺魄的香气源头，
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推着盖着油布三轮车的魁梧汉子身上！
李强国（魁梧汉子）仿佛没看到周围瞬间变得灼热的目光，他慢悠悠地掀开了油布的一角。
哗——！
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那油布下，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白胖胖、个头足有拳头大一圈的包子！
每一个都皮薄得隐约透出里面的馅料颜色——酱色的酱肉馅，油润的猪肉大葱馅！
腾腾的热气裹挟着那无与伦比的香气，汹涌而出！
“咕咚……”
不知道是谁，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在瞬间寂静下来的街角显得格外清晰。
无数道目光由惊疑迅速转化为极度的渴望和贪婪！
如同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