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学文手持铁锹,第一个冲了进来。
他的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群手持锄头、铁锹的村民。
李强国佝偻着身子,脚步踉跄,艰难的朝众人挪去。
每挪一步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摇摇欲坠的模样,看得人心都揪起来了。
“我的老天爷!李老西怎么被打成这副鬼样子!”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眼前的李强国,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如杂草,上面还沾着泥和血。
他的脸和身上,血迹、污渍和泥土混在一起,像一幅恐怖的抽象画。
让人不忍首视。
村民们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甚至下意识捂住了嘴。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周光宗分开人群走来,身后跟着缠着绷带的周耀祖。
这位新上任的大队书记眼神阴鸷,似藏着深不见底的古井。
“周书记!余家兄弟带着食品站的人,来我们家抢钱!”
李强国沙哑的声音带着颤意,
“中午卖鱼的二百多块钱,被他们知道了,老妖婆眼红,找我大姐勒索。”
“大姐不肯,她就抓花了我大姐的脸……”
“我刚好回家,就带着大姐躲进屋里。”
“没想到余家兄弟不依不饶,破门而入!”
“我们姐弟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拼命!”
周光宗的瞳孔微微收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早就收到消息,说余家兄弟准备带人来找李家的麻烦。
民兵队的人想来制止,却被他拦下了。
他故意等到现在才现身,是盼着余家兄弟能把李强国这个中专生打死或者打残。
彻底断了李家复起的希望。
可眼前这情况,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本该是猎物的李强国,此刻虽然看着惨兮兮的,但好歹还能站着。
而余家兄弟和食品站的人,反倒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余明礼更是断手折腿,在血泊中痛苦呻吟,模样凄惨至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强国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李强国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他会打架?
李向前从小把李强国宠上了天,连担都没让他挑过一次,顶多农忙时让他跟着掰掰玉米、割割麦子。
而且李强国才十五岁,哪来那么的大力气打人?
再看看余家兄弟和食品站那帮人,天天杀生吃肉,练得一身腱子肉,壮得像头牛。
别说李强国一个人,就是李家全家一起上,也不一定打得过他们。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李强国真就以一己之力,把余家兄弟和食品站的十几个人全撂倒了。
“这些人……都是你打的?”周光宗眯起眼睛。
“他们要杀了我和大姐!”
李强国突然向前踉跄半步,染血的拳头攥紧,
“我不还手,难道要等着被他们活活打死?”
“可你这手还得也太狠了吧?”
“断手、折腿,嘴烂了,鼻子断了,牙也掉了……我看他们就差没死了!”
周光宗嘴里说着责备的话,心里却满是忌惮。
太狠了!
以后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千万别惹他。
李强国突然挣脱李玉瑶的搀扶,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瘫倒在地的老妇人,
“乡亲们!我大姐和余家老五有婚约在身,这老妖婆上门拿婚约作要挟,逼我大姐把卖鱼的钱交出来!”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我大姐性子刚烈,坚决不肯就范。”
“那老妖婆恼羞成怒,竟抓花了我大姐的脸!”
“我刚回来,她就泼妇般大喊大叫,故意栽赃陷害,就是要给余家兄弟制造出手的借口!”
“我大姐见状,不顾一切地上前阻止。”
“那余明礼却丧心病狂,抬手就打,还口出狂言,要打死我全家!”
李强国猛地扯开破碎的衣襟,露出青紫交错的后背,
“看!这棍痕,这淤青,还有我大姐脸上的伤!”
“他们挥舞着碗口粗的木棍,对着我们脑袋砸下来的时候,分明是想要我们的命!”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如惊雷炸响:“我要是缩头认怂,还算什么男人?”
“我要是护不住家人,往后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世上?”
“乡亲们,你们说,我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欺负吗?”
这番血泪控诉,让在场的村民感同身受。
秦学文率先挥舞着铁锹:“强国做得对!咱河东大队的爷们,脊梁骨永远挺得笔首!”
“就是!别看李老西平时文弱,真到生死关头,比猛虎还凶!十几个壮汉都不是对手!”
“真没想到李老西这么能打啊!十几个壮汉都打不过他。”
“别忘了,李书记当年可是上战场杀过日本鬼子和美国佬的!”
“虎父无犬子,李老西这点本事,都是他爹言传身教的!”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余家众人。
李强国眼眶泛红,心中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
李家这些年积攒的口碑,此刻化作一道坚实的护盾,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周书记!他们持械入室,这是要我们的命!!”
“乡亲们都看到了,这等恶行不报公安,天理难容!”
周光宗眉头微微皱起,心中暗自叫苦。
这事有食品站的人牵扯其中,一旦报公安,就成大事了。
包产到户刚推行就出这事,上级领导那边如何交代?
他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劝说道:
“强国,我看你和你大姐也没受啥大伤。”
“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大事化小……我把食品站领导和余家主事叫来,给你个交代如何?”
“咋就没受大伤了?”
李强国冷笑一声,“我大姐破相,我更是被他们打了几十棍子,内伤严重,五脏六腑都在疼!”
“更何况他们自己也受伤了!”
“虽然是他们自找的!但我要是就这么算了,等他们养好伤,回头带着更多人、更锋利的凶器来报复,我们李家还有活路吗?”
“他们犯的是持械入室抢劫的重罪,就该受到法律的严惩!吃枪子才是他们的归缩!”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得余家兄弟和食品站众人面如土色。
刚才还哀嚎不断的院子,此刻鸦雀无声。
只有李强国的话语,在每个人耳畔回响。
“他满嘴喷粪!我们压根不知道他家卖鱼的事儿,哪来抢劫一说?分明是血口喷人!”其中一人涨红了脸,大声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