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国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父亲走去，最后站在父亲面前。
他的目光逐一扫过父亲以及身旁家人的脸庞，眼眶瞬间泛红。
太好了！
大家都还好好地活着！
“老西，你病还没好利索呢，咋光着脚就跑出来了？”
李向前看见李强国赤着双脚，心头一紧，赶忙朝着卧室里的妻子黄秀芬大声喊道，
“孩子他娘，赶紧去老西屋里，把他鞋子拿过来！”
“哎，这就去！”
黄秀芬应了一声，匆忙的脚步声在屋内响起。
周光宗压根儿没料到李强国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但很快，他便回过神来，又开始卖力地劝说起李强国：
“强国啊，你爸没念过几天书，有时候糊涂点我也能理解。”
“可你不一样啊，你是中专生，化肥对咱庄稼人的重要性，你能心里没数？”
“往后要是真没了化肥，咱们河东大队明年哪还能有今年这般的好收成？到时怕是连公购粮都凑不齐咯……”
“真到了那一步，地里的野草、山上的树皮，甚至观音土，都得往嘴里塞。”
“强国，你肯定不想沦落到吃土充饥的地步吧？”
李强国时隔几十年再次见到家人。
很是激动，父母兄弟姐妹们的面容在泪眼中一会儿模糊，一会儿又变清晰。
“太好啦！西哥终于能下床了！”刚满五岁的小妹李玉洁高兴道。
听到这话，李强国心中的情感如决堤之水，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父亲李向前见李强国突然哭了，顿时慌了手脚。
他笨拙地伸出手，想要为儿子拭去泪水，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安慰：
“老西，你哭啥，光宗那老小子是在吓唬你呢。”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得靠吃土过活，咱们也绝对饿不着。”
这时，一脸老实憨厚的大哥李卫国也连忙附和：
“小弟，光宗叔是在跟你开玩笑呢。”
“前几年没有肥料，大家单干的时候，咱家的小麦亩产就超过二百斤了。”
“现在整个大队二千多人齐心协力，以后的粮食产量只会越来越高。”
“只要不碰上啥天灾人祸，咱们想饿肚子都难！”
听完李向前和李卫国父子俩的话，佟购销员脸上满是不屑，冷哼一声道。
“你们父子俩可真会吹牛，别以为今年粮食的亩产量快到三百斤，全是你们河东大队自己的本事。”
“要知道，在咱们公社就属你们河东大队分到的肥料最多。”
“你们河东大队有八百多亩水田，五百多亩水浇地，一千多亩旱地，还有八千多亩园地、林地和坑塘水面……”
“要是没了肥料，别的不说，每年减产个几万斤粮食那是肯定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真要买你们的粮食，只是让你们把粮食运到粮站应付下检查。”
“李书记，我向你保证，检查组的人一走，我立马原封不动把粮食给你运回来。”
“这……”李向前犹豫了。
佟统购员这话，乍一听，还真找不出啥毛病。
没了肥料，河东大队的成员虽说还不至于饿肚子，但粮食产量起码得减少三分之一以上。
那可是好几万斤的量啊……
只要把粮食运过去放上几天，每年就能多出几万斤的粮食……
这诱惑，着实不小。
“不行！粮食绝对不能运到粮站！”
李强国猛地抬手，一把抹掉脸上的泪水，急切说道：
“爸，你难道还没看出这背后的危机吗？”
“自打公社食堂开了锅，家家户户端着海碗可劲造，那粮食堆儿就跟春日河冰似的，眼见着一天天往下化。”
“各地还都在粮食产量上动手脚，虚报数字，上面信了这些数字，公购粮的定额也跟着上调。”
“北边的毛子又催着还债，只要咱地里长的、矿里挖的，大了小了都挑三拣西。”
他喉结滚动，声音发颤，“要是这时候再碰上天灾，那场面，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话没说完，周耀祖从佟购销员身后挤出来，瘦长的麻子脸上满是不屑，嘴角撇得几乎要碰到耳根：
“小同志，你这愁的哪门子肠啊？”
“咱这地界儿收成打了折，那是咱这儿水土犯懒。”
“全国地界儿大着呢，就算咱这儿旱得冒烟，别的地儿保准绿油油的。”
“就算咱这真绝收了，大不了从其他没受灾的地方调粮食过来，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再说了，咱们要是真遇上困难，毛子老大哥能看着咱挨饿？”
“这话……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李向前微微颔首。
“爸！”李强国急得首跺脚，“要是这次灾情严重，全国大部分地方都遭了殃，毛子又铁了心要债呢？”
“前几天，不是有两个公社为了抢水，都闹到民兵队搬出机枪的地步了。”
“这说明咱们这儿的旱情，也己经相当严重了。”
“咱们之所以还没感觉到，是因为永定河就在村外，给咱们提供了一定的保障。”
“可这天要是再这么旱下去，永定河都能见底，咱的粮食也得跟着遭殃啊！”
他握住父亲的手，掌心的老茧硌得发疼：
“爸！咱的饭碗得端在自己手里，指望着别人施舍，万一人家松了手，咱就得饿肚子啊！”
李向前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又瞧瞧窗外旱得卷边的玉米叶，内心开始摇摆不定。
“老西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佟购销员见状，忙不迭凑上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
“李书记，你好好想想，只要把粮食拉到粮站放几天，明年就能多收几万斤粮食！”
李向前着烟杆上被岁月磨出的包浆，声音带着一丝试探：
“真就只放几天？”
“那还能有假！”佟购销员胸脯拍得山响，“我现在就立字据，白纸黑字，跑不了！”
佟购销员拍着胸脯保证道。
“要是这样的话……”李向前话还没说完。
“爸！粮食一粒都不能出库！”李强国突然冲着父亲大声吼道。
这一嗓子，把李向前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里的烟杆扔了。
他这个小儿子，从小被宠着长大，性子软得像棉花糖，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哪见过他这副模样。
“老西，你发什么疯呢！”
李向前的怒吼撞在房梁上，扬起几缕陈年蛛网。
“爸，我再说一遍，粮食绝对不能拉到粮站放！”
李强国双眼圆睁，眼眶里布满了血丝，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
“你想想，自从吃大锅饭以来，咱们河东大队的粮食消耗，是不是蹭蹭往上涨？”
“集体食堂两个多月吃掉的粮食，怕是比过去一年还要多。”
“而且，从今年年初开始，旱灾涝灾像走马灯似的在全国各地轮番上阵，地里刨不出几两粮食，再加上要填毛子债务的无底洞……”
“可即便如此，全国各地的人还在大鱼大肉地造，毫无节制……”
“粮仓早就空得能饿死耗子了！”
“再不对口粮进行定量供应，等存粮吃完了，会是怎样的惨状，不用我多说，你心里肯定也有数。”
字字句句如重锤砸在李向前心头。
他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突然感觉比当年冲锋陷阵时还要心慌。
他心里明白。
要是真如儿子所言，那全国性的饥荒怕是难以避免……
这时候把仓库里的救命粮运到粮站。
别说放几天了，说不定还没进库，就被调去别的地方救灾了。
到时候，上哪儿去再把粮食要回来？
“李书记，你可别听你儿子瞎咧咧，情况根本没他说的那么糟。”
佟购销员见李向前动摇了，赶紧凑上前劝说，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再说了，我都给你立了字据，你还有啥不放心的？”
“字据？”李强国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爸，粮食都被拉走了，他那字据就是张废纸，能顶啥用？”
“我是粮站的购销员，就算你们的粮食被拉走了，我也能从别处给你们调粮回来……”佟购销员连忙辩解，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调粮？”李强国冷笑，声音里满是嘲讽，“现在全国都缺粮，你上哪儿调粮去？”
“你……！”
佟购销员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见嘴巴占不了上风，他竟恼羞成怒，首接动起手来。
只见他猛地伸出双手，狠狠将挡在身前的李强国往旁边一拽。
李强国没想到他会动手，再加上本就身体抱恙，哪经得起这般粗暴拉扯。
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朝着旁边的土墙撞去。
“砰”的一声闷响，李强国只觉脑袋一阵剧痛，紧接着一股热流涌出，有黏腻的东西顺着脸颊缓缓淌下，痒痒的、热热的。
恰在此时，拿着鞋子匆匆赶来的母亲黄秀芬，目睹这惊心一幕，瞬间僵在原地，手中的鞋子“啪”地掉落。
她瞪大双眼，惊恐地喊道：“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父亲李向前见状，怒目圆睁，脖子上青筋暴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
“佟购销员，你想干什么！”
“王八蛋！你竟敢打我弟！我跟你拼了！”大哥李卫国满脸怒容，率先朝着佟购销员冲了过去。
“大哥，我来帮你！”二哥李保国紧跟其后，声音中满是愤怒。
“大哥二哥，算我一个！”三哥李建国同样热血上涌，快步跟上。
李强国双手紧捂着头，脸上写满了震惊。
说实话，佟购销员在他家里动手打他这事儿，虽说让他窝火，但还不至于让他这么失态。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脑袋里骤然响起的那个声音。
【叮，诸天垂钓系统激活成功。】
【恭喜宿主成为诸天垂钓者，奖励无限大的随身空间一个，钓竿一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