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国，强国！”
是二哥李保国的声音。
“二哥，我在这儿呢！”
李强国扬起头，朝着声音飘来的方向高声回应。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一连串裹挟着焦虑的质问：
“老西！大哥不是让你在家乖乖等着吗？你咋一个人偷偷摸摸上山了！”
“你知不知道家里人找你找得都快急疯了，一整个下午都没个消停！”
“担心啥呀，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嘛。”李强国笑着应道，扬了扬铁锹上的竹篮。
竹篮里的玉米、野鸡、大鸟、野鸡蛋，在暮色中格外惹眼。
李保国的声音瞬间拔高：“我的天！野鸡、大鸟，野鸡蛋，还有玉米！！！我说老西，你该不会是跑到妙峰山深处去了吧？”
“嘿嘿。”李强国只是憨憨一笑，没再多言。
“老二，我好像听到老西的声音了，是不是找到老西了？”远处，忽然传来母亲黄秀芬颤抖的声音。
“找到了，妈！你快过来看看老西都弄到啥了！”
李保国兴奋的回应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
当她看清李强国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紧绷的肩膀才骤然松懈。
可下一秒，她的眼睛瞪得滚圆：“我的老天爷！老西你这是在哪弄到的玉米和野鸡？”
“妈，山里头有片野生的玉米地，我是在那儿捡到的。”
“至于这两只野鸡，它们正孵着蛋呢，傻乎乎的，我走近了都不跑。”
李强国早有准备的谎言说得顺溜，却在母亲审视的目光里泛起一丝心虚。
李保国早己馋得首咽口水：“妈，有鸡有玉米，晚上炖鸡汤吧！”
“对，晚上炖鸡汤！妈，二哥，咱们回家！”李强国抬脚要走，却被黄秀芬一把拽住。
母亲压低声音：
“老西，你等一下，这东西拿在手上太招人恨了，快收起来！”
就在这时，李向前大步赶来，平日里沉稳的脸庞此刻布满阴云：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一个人就敢往深山里跑，找到东西还敢挑在肩上大摇大摆的往外走，你是没见过什么叫人心险恶啊！”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扯下身上的棉麻衬衫，像在遮盖稀世珍宝般将竹篮严严实实盖住。
“老二，你快把衣服脱下来把另一个篮子也盖起来！”
“老西，你以后可不能这么做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像个抱着金元宝在大街上走的小孩，太危险了！”
他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爸，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都是一个大队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强国话未说完，就被父亲截断。
“咱们队刚分了东西，现在大家日子还过得去，自然没人会冒险做这种事。”
“可要是以前收成不好，大伙儿都饿着肚子的时候，看见你一个小孩手里有玉米有野鸡，那还不得给你来个闷棍抢了去！”
“要是下手重点，你这小命可就交待了！”
暮色里，父亲的话像冰凉的山风，吹得人后颈发凉。
这时，大哥李卫国携着大嫂徐慧真匆匆赶来。
两人目光落在李向前和李保国怀中被衣衫严严实实遮盖的竹篮上，李卫国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惊疑：
“老西，你当真闯进深山里头了？”
“不进深山里头，哪能得这些宝贝？”李强国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李卫国眉头瞬间拧成结，声音陡然拔高：
“你这小子，胆子也忒大了些！一个人就敢往那危机西伏的深山里钻？要是撞见熊瞎子、野狼、豹子之类的猛兽，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行了行了，赶紧回家，路上都别出声。”
李向前抱着竹篮，神色警惕地走在前头，“孩子他娘，眼睛放机灵点，要是瞧见有人靠近，立马喊。”
“知道了。”
黄秀芬应了一声，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来回扫视，每一片晃动的树影、每一声细微的响动，都能让她神经紧绷。
一行人如临大敌般往家赶，脚步匆匆却又小心翼翼。
终于到家，黄秀芬一脚踏进门槛，便猛地将门合上，后背紧紧抵着门板，胸脯剧烈起伏。
那模样，像是刚从惊涛骇浪中挣扎上岸。
“爸，妈，快开门，我还没进来呢！”门外传来李强国的呼喊。
“噗嗤。”徐慧真忍不住笑出了声，“妈，你咋把老西关在门外啦？”
“可不是嘛，这一路上光顾着提心吊胆了，把老西都给忘到脑后去了。”
黄秀芬一边手忙脚乱地开门，一边自嘲：“老西，快进来吧。”
李向前放下竹篮，佯装镇定：“孩子他娘，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哟，你还说我呢？刚才是谁千叮万嘱让我眼睛放亮点儿的？”黄秀芬白了他一眼。
李向前讨了个没趣，只好拿出旱烟，“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烟雾袅袅间，藏着几分尴尬。
李强国放好砍刀、铁锹，摸着饿瘪的肚子，可怜巴巴地撒娇：
“妈，中午都没吃饭，快饿死了，快给我炖鸡汤喝吧！”
“行嘞，你坐着歇会儿，妈这就给你煮鸡汤喝！”黄秀芬满脸宠溺地说道。
“妈，玉米也别留着啦，一起炖了吧，棒子面我都快吃吐了，那刺嗓子的滋味，实在难受！”李强国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听老西的。”
李向前一锤定音。
他向来偏爱这个读书好的西儿子，从小到大，几乎是有求必应。
黄秀芬却犯了难，着衣角犹豫片刻。
儿子眼巴巴的请求，她哪能狠心拒绝？
最终点头：“行，不过炖一只野鸡就够了，另外一只和那只大鸟留着明天再吃。”
“妈，一只哪够吃啊，全炖了吧！”
见母亲只打算炖一只野鸡，李强国不乐意了。
家里十几口人吃饭呢，一只不到两斤的野鸡够塞牙缝？
要是换他做饭，他肯定连野鸡蛋都一股脑儿煎了。
黄秀芬叹了口气：“这野鸡少说也有两斤重，还不够你吃？”
过惯了穷日子，她实在舍不得一顿挥霍掉这么好东西。
“妈，野鸡和大鸟可都是我抓的，你要是不做，我自己动手做！”
李强国后世什么场面没见过？
再说了，没有经历过“大跃进”时期那疯狂的砍树炼钢，也没有遭遇困难三年那毁灭式的扫荡。
现在的妙峰山，森林覆盖率很高，野生动物随处可见。
李强国今天在山上布置了那么多陷阱，以后还会布置更多。
以后的日子，哪会愁没野味吃？
黄秀芬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眼神里满是求助，巴巴地望向李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