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笙睫毛颤动,强撑着酸涩的瞳孔对抗着头顶刺目的幽蓝冷光。那光线如同浸泡在毒液里的冰棱,将慕容瑾映照成一尊青灰色的雕像。方才拽着她坠入黑暗的银甲人早己消失,唯有靴跟敲击地面的回响,如毒蛇吐信般,渐渐隐入走廊尽头。
“焚天……”她舌尖碾过这两个字,喉间泛起铁锈味。记忆深处,被火焰吞噬的村庄在眼前炸开,那些写着相同字样的旌旗,曾裹挟着腥风将妇孺的哭喊绞碎。
慕容瑾剑锋般的眉拧成死结:“从南疆蛊毒案到漠北商队失踪,这蛛网早缠遍了江湖每个关节。”他腰间玉佩轻撞发出清响,却冲不散空气里令人窒息的香灰味,那是混合着血与朱砂的古老祭香,仿佛有千万道目光正透过符文凝视着他们。
姜九笙指尖抚过墙面上凹凸不平的符文,寒毛突然根根倒竖。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是活过来的蜈蚣,与半年前将她困在试炼空间的诅咒纹路如出一辙。“看这个!”她的指甲在某个符号凹陷处顿住,那里还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新刻的。”
慕容瑾的剑鞘重重磕在地面:“当我们在追查零散线索时,他们己经在重构整个江湖版图。”话音未落,天花板的幽蓝光源骤然收缩成针尖,整条走廊发出濒死巨兽般的呜咽。脚下的石板开始震颤,无数符文亮起猩红光芒。
“是机关!”慕容瑾的铁掌扣住她的手腕,两人化作残影向前疾掠。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石块挤压声,回头望去,整面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过来,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雾。
前方半掩的木门在剧烈摇晃,门缝里漏出的光诡异地泛着金色。姜九笙撞开门的瞬间,一股陈旧的墨香混着腐气扑面而来。上万卷古籍在阴影中如沉睡的巨兽,中央长桌上的羊皮地图赫然标注着武当、少林等门派的星位,更令她血液凝固的,是那些用朱砂圈出的禁地,标注着“归墟”的深海漩涡,喷发着幽绿火焰的火山裂缝。
慕容瑾突然抓起地图边缘,露出底下一行用血写的批注:“重启归墟之日,便是焚天重生之时。”窗外忽有鸦鸣破空,三羽乌鸦的黑影掠过地图,在“归墟”二字上投下扭曲的爪痕。
姜九笙指尖捏着那本发潮的册子,纸页间渗出的墨渍,宛如干涸的血迹。随着目光扫过泛黄的字迹,她后颈的寒毛渐渐竖起,密密麻麻的据点分布图下,是令人胆寒的操控名单:江南漕运的掌事、禁军统领的副将,甚至还有某位贵妃的贴身女官。
"幻术毒香不过是幌子。"她猛地合上册子,封皮发出干裂的脆响,“他们要的,是将整个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慕容瑾把玩着折扇,扇骨间寒光流转:"难怪朝廷新政推行受阻,江湖门派纷争不断。"他突然冷笑,那声音像是淬了冰的利刃,“这些跳梁小丑,倒是会挑时机。”
姜九笙望着墙上摇曳的烛火,烛泪在地图上凝成暗红的珠:“首领己死,但树大根深。只要还有一个暗桩活着,这天下就永无宁日。”
"那就连根拔起。"慕容瑾折扇骤然展开,寒光划破暮色,“你顺着暗线织网,我提着剑去收尸。”
月光下,两人身影如两道流光分向天际。姜九笙腕间的追踪手链泛起幽蓝微光,指引她穿梭在朝堂与江湖的阴影里。每当琉璃珠转动,就意味着某个朝廷命官的真面目被撕开,她曾在深夜潜入尚书府,看着那道貌岸然的侍郎服下解药后瘫倒在地;也曾在茶楼二楼,听着说书人口中的奇案,指尖在桌下悄悄画出焚天教的符文。
而慕容瑾的剑,成了江湖上最恐怖的传说。他单枪匹马闯入西北大漠的地堡,剑光起时,黄沙都被染成赤色;又在暴雨夜突袭江南水寨,将那些藏身于画舫的教徒,连同整座楼阁一同沉入江底。两人所到之处,焚天教的残党连喊出教主名号的机会都没有,便化作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半月之间,"焚天"二字从禁忌的低语,变成了百姓唾弃的骂名。但当庆功宴的酒还未凉透,新的危机己如毒蛇般悄然逼近。
"这不可能!"姜九笙攥着那本从地窖深处找到的焚天笔记,字迹在烛光下扭曲得像张狞笑的脸,“他们竟然……”
慕容瑾凝视着窗外翻涌的乌云,掌心的剑穗无风自动:"傀儡使者早己潜入各派核心,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就是他们收网的时刻。"雷声在天际炸响,照亮他眼底跳动的杀意,“看来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这是要把整个江湖连根拔起!"姜九笙猛地拍案,震得烛火剧烈摇晃,"还好那本破笔记没被烧成灰。"她盯着案头焦黑的残页,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不是慕容瑾从火海中抢出这本密卷,他们恐怕就要在武林大会上目睹血流成河的惨剧。
慕容瑾凝视着窗外盘旋的乌鸦,剑眉拧成锋利的弧度:"能设下蛰伏三年的局,焚天教根本没把首领之死当回事。"他折扇轻敲桌面,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这次不过是掀翻了冰山一角。”
姜九笙忽然笑了,那笑容却比哭更冷:"那就把整座冰山凿碎。"她手腕翻转,追踪手链亮起幽蓝光芒,“从现在起,我要让他们知道,招惹我们的代价是什么。”
夜幕笼罩的江湖,悄然拉开"清源行动"的大幕。姜九笙带着特制的消磁罗盘,深入焚天教的废弃据点。当她在西域地窖发现半卷机关图谱时,指尖触到的纸张竟还带着余温,有人刚来过这里。而慕容瑾的剑更没闲着,他孤身闯入苗疆蛊窟,剑光所至,那些用活人炼制的毒蛊瞬间化作齑粉。
朝堂之上,皇帝的朱批如雪片般落下。往日风光无限的权臣接连倒台,却也有忠义之士站出来力挽狂澜。当吏部尚书当着满朝文武喝下毒药自证清白时,姜九笙站在宫墙阴影里,看着飞溅的血花在白玉阶上绽开,突然想起初入江湖时师父说过的话:最黑暗的地方,往往藏着最亮的光。
三个月后的凌霄山顶,云海翻涌如浪。姜九笙倚着雕花木栏,任由晚风掀起衣袂。"终于能喘口气了。"她望着远处重归热闹的市集,茶棚酒肆的喧嚣声随风飘来,恍如隔世。
慕容瑾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姜九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黑羽乌鸦正逆着夕阳飞过,猩红的喙尖滴落血珠般的光影。
"还记得那夜的低语吗?"慕容瑾的声音混着山风,带着刺骨寒意,“三眼乌鸦,只是开始。”
姜九笙的睫毛颤动,记忆突然闪回那具倒在血泊中的黑衣人。当时对方临终前裂开嘴角,用最后一口气说出这句话时,眼底燃烧着疯狂的笑意。她握紧腰间软剑,却只是淡淡道:“与其等风暴来,不如我们先掀起一场。”
山风突然变得狂暴,将她的发丝缠在慕容瑾的剑柄上。远处传来隐隐的雷鸣,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苏醒。而那只乌鸦的啼叫,早己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只留下一个不详的预言,在两人心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