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你……究竟是谁?”
萧成锋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却像裹着冰碴的秤砣，沉沉砸在长乐宫死寂的尘埃里。他染血的唇微微翕动，粘稠的猩红顺着苍白的下颌蜿蜒滴落，砸在书页上那片被血浸透的“破壁者”字迹旁，发出轻微却惊心动魄的声响。
那双刚刚凝聚起清明的眼睛，此刻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剧痛、濒死的虚弱，以及一种要将我灵魂都吞噬殆尽的、冰冷刺骨的审视。那目光穿透我按在他口鼻上、同样沾满鲜血的手，死死缠绕着我的眼睛，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追问：
“这双生龙气……这破壁之机……”
“你从何处来……又要引朕……向何处去？！”
腐朽的梁柱间，仿佛有无声的龙吟在哀泣、在咆哮。识海深处那片冰冷的星图疯狂旋转，属于萧成锋的灵魂波动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混乱、虚弱、濒临溃散，却又在最核心处，死死凝聚着一股不肯熄灭的、属于帝王的执拗意志!
他在赌!用他摇摇欲坠的生命和这深埋于血脉骨髓的惊天秘辛，赌我的身份!赌我的目的!赌这绝境中最后一丝渺茫的生机!
时间仿佛凝固。小环端着那盆刚打来的冷水，僵在几步之外，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水花泼溅出来都浑然不觉。门口的暗卫如同两尊冰冷的石雕，唯有急促起伏的胸膛暴露了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
浓重的血腥味和药材陈旧的苦涩气息交织在一起，钻进鼻腔，刺激着紧绷的神经。
我俯视着他。
看着这位权倾天下、却身负诅咒、虚弱咳血的年轻帝王。看着他眼中那被剥去所有伪装后、只剩下深渊般黑暗的孤绝与质问。
指尖，还残留着他唇边鲜血温热的黏腻触感。识海中，那团混乱的灵魂波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不能退!此刻的退让，便是粉身碎骨!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瞬间攫住了我!
“我是谁?”我的声音响起，不再是刻意的惊惶或伪装，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冰面下的暗流，清晰地在死寂中回荡。
迎着萧成锋那深渊般的注视，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沾染着他鲜血的右手。
食指的指尖，正凝聚着一滴、温热、妖异猩红的血珠。
我的目光，没有离开他的眼睛，嘴角却极其轻微地向上勾起一丝冰冷而锐利的弧度。那弧度，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在萧成锋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所有人屏息的死寂中——
我的食指，带着那滴属于帝王的、滚烫的鲜血，稳稳地、重重地，按在了那半卷残破书页上!
位置，不偏不倚!
正是那行被鲜血半浸透、字字泣血的朱砂批注之上!
“破壁者”三个字，被这新鲜的、同样猩红的帝王之血，彻底覆盖、烙印!
一个清晰的、带着我指纹轮廓的——血指印!
“陛下……”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低语，却字字如刀，带着洞穿灵魂的冰冷锋芒，狠狠刺入他混乱的意识，“您忘了么?”
烛火摇曳，将那枚覆盖在“破壁者”朱批之上的新鲜血指印，映照得如同黑暗中骤然绽放的、妖异而致命的曼陀罗花!
我的指尖甚至没有离开那温热的书页，只是微微用力，将那血印按得更深、更实!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冰锥，死死钉进他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底深处：
“新婚夜……”
“您亲手给过臣妾‘聘礼’的。”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萧成锋脑中炸开!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之眸，在听到“新婚夜”和“聘礼”二字的刹那，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震惊、难以置信、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以及一种……仿佛命运齿轮轰然咬合的、宿命般的悚然!
新婚夜……那杯敬茶……指尖无意的触碰……他刻意让她“听”到的那句心声!
[咳…这侯府送来的替嫁庶女?眼神倒不像怯懦之人。嫁妆似乎很丰厚…正好解燃眉之急。]
那是试探!是抛出的诱饵!是他精心设计、引导她暴露能力的第一个陷阱!是他给予这个异世灵魂的、充满算计的“第一份聘礼”!
她……她竟然……在此时此刻!在他被剥开最深伤疤、虚弱濒死的绝境下!用这种方式!将这一切赤裸裸地掀开!用他的血!印在这揭示了他最不堪命运的“破壁者”之上!
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她一首在演!如同他在演她一样!
巨大的冲击让萧成锋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猛地一晃，喉头再次涌上浓重的腥甜!他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溢出更多的血沫，那双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强撑的清明都在剧烈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破碎!
就在这时——
“哐当——!”
长乐宫厚重紧闭的殿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地撞开!
刺眼的天光和殿外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散了殿内浓重的血腥与腐朽气息!
“太后娘娘驾到——!!!”
一个尖利、高亢、带着不容置疑威严和浓浓恶意的宦官唱喏声，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破了殿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骤雨般涌入!
人影憧憧!
当先闯入的，是一群身着玄色劲装、气息彪悍的慈宁宫侍卫，瞬间将门口墨七留下的两名暗卫隐隐包围，气氛剑拔弩张!
紧接着，一身明黄凤袍、满头珠翠、气势迫人的刘太后，在宫婢内侍的簇拥下，如同携着风暴般，踏入了这死寂而血腥的长乐宫!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鹰隼，带着刻骨的阴冷和毫不掩饰的杀意，瞬间扫过殿内一片狼藉!
扫过在地、抖如筛糠的小环!
扫过轮椅上浑身浴血、气息奄奄、死死盯着我的萧成锋!
最后——
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落在了我俯身在萧成锋轮椅前、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上!
落在了我按在书页上、覆盖着“破壁者”朱批的那枚刺目血指印上!
刘太后的瞳孔骤然缩紧，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怨毒的弧度，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终于抓住把柄的狂喜，响彻了整个长乐宫：
“好！好得很！”
“皇后苏氏！你竟敢以妖术谋害陛下！人赃并获！来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