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宁清歌的话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整个麟德殿!丝竹骤停,觥筹僵在半空,所有谈笑风生戛然而止,千百道目光由疑惑转为极致的震惊,最终死死钉在御阶之上那张瞬间血色尽褪、惊怒交加的娇靥上!
“你…你胡说什么!”杨淑妃猛地站起,珊瑚珠串“啪嗒”一声断裂,血红的珠子滚落金砖,西处蹦跳。她指着宁清歌,指尖颤抖,翡翠护甲在宫灯下折射出慌乱的光,“妖言惑众!污蔑宫妃!来人!给本宫拿下这个疯妇!”
殿前侍卫闻令欲动。
“谁敢!”一声雷霆断喝自殿后传来!谢瑾去而复返,玄色蟒袍无风自动,他并非独自一人,身侧赫然是换了一身常服、面沉如水的皇帝!而皇帝身后,周子砚垂手恭立,手中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匣内赫然是半块焦黑的北狄王庭徽记木板、数封密信、以及一支尾部刻有狼头的北狄重箭!
谢瑾大步流星走到宁清歌身边,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刺向杨淑妃:“淑妃娘娘急什么?是非曲首,自有圣裁!”
皇帝一步步踏上御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杨淑妃的心尖上。他看也没看在凤座上的女人,径首走到龙椅前坐下,目光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周子砚呈上的木匣上。
“谢瑾,”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方才在偏殿,说有人私通外邦,贩卖军械,祸乱国本。所指何人?”
谢瑾单膝跪地,声音铿锵:“臣弹劾江南织造杨氏一族,勾结北狄,私造、贩卖军械,其罪一!为掩盖罪行,火烧自家锦云轩仓库,杀害朝廷命官户部侍郎王大人灭口,其罪二!指使‘黑蝮蛇’死士,于运河截杀臣与臣妇,意图销毁罪证,其罪三!更买通宫闱,图谋不轨!”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杨淑妃,“而居中联络、庇护杨氏,传递宫禁消息者,正是淑妃娘娘!”
“血口喷人!”杨淑妃尖叫着扑到御座前,泪如雨下,“陛下!陛下明鉴!臣妾深居后宫,怎会知晓这些?定是这谢瑾与宁氏勾结,意图构陷臣妾与杨家!他们…他们定是北狄细作!”
“构陷?”宁清歌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盒打开,里面是几粒微小的黑色颗粒,“娘娘可认得此物?此乃火硝残渣,正是从锦云轩废墟及上林苑私仓寻得!与杨家库房失火现场残留之物一般无二!娘娘说深居后宫不知情,那请问,”她举起手中那杯被谢瑾挡了大半、却仍有几滴溅落的御酒,手背上几点红痕触目惊心,“这杯‘意外’泼向臣妇的酒中,又为何掺有南疆‘牵机’之毒?!与毒杀王侍郎的毒物同源!娘娘是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次灭口吗?!”
“你…你胡说!本宫没有!”杨淑妃脸色惨白如鬼,慌乱地看向皇帝,“陛下!她诬蔑臣妾!臣妾怎会…”
“够了!”皇帝猛地一拍御案!沉重的声响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他眼中再无半分温和,只剩下帝王的雷霆之怒与冰冷的审视。“杨淑妃,朕问你,”他拿起匣中那支北狄重箭,箭簇寒光闪闪,“此物,如何解释?”
“臣妾不知!臣妾什么都不知道!”杨淑妃涕泪横流,死死抓住皇帝的龙袍下摆。
“你不知道?”皇帝冷冷拂开她的手,目光转向殿门,“带上来!”
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两名御前侍卫押着一个浑身血污、右腿扭曲变形的人踉跄而入。那人衣衫褴褛,头发散乱,但殿中许多人都认出了那张脸——正是杨家二爷的心腹,蜈蚣疤刺客头领!更令人震惊的是,紧随其后被推搡进来的,竟是面无人色、官袍凌乱的谢琅!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谢琅一进殿便在地,磕头如捣蒜,“都是杨家逼我的!是杨二爷!是淑妃娘娘!他们用我挪用公款、欠下赌债的把柄威胁我!让我帮他们打通关节,藏匿军械…火烧锦云轩也是他们让我做的!王…王侍郎不肯批那批通关文书,他们就…就让我找人下毒…陛下!臣是被逼的啊!”
“谢琅!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杨淑妃目眦欲裂,状若疯癫地扑过去想撕打他,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污蔑!都是污蔑!”杨淑妃披头散发,指着谢瑾和宁清歌,尖声厉叫,“是你们!是你们设局害我!陛下!您不能听信他们!谢瑾他包藏祸心!他生母白芷就是前朝余孽!他接近宁家这前朝遗孤,就是为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杨淑妃脸上,打断了她疯狂的嘶吼!动手的不是侍卫,竟是皇帝身边一位沉默的老太监!力道之大,打得杨淑妃鬓钗横飞,嘴角溢血,整个人都懵了。
“堵上她的嘴!”皇帝的声音冷得掉冰渣。
立刻有太监用布团塞住了杨淑妃的嘴,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
皇帝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在地的谢琅,扫过死狗般的蜈蚣疤,最后落在状若疯魔的杨淑妃身上,眼中是滔天的怒火与深沉的失望。他拿起周子砚呈上的最后一份证物——一封密信,上面赫然盖着北狄王庭的金狼印玺!
“私通外敌,贩卖军械,戕害命官,毒害命妇,祸乱宫闱…”皇帝每念一条罪状,声音便冷一分,“杨氏一族,罪该万死!杨淑妃,褫夺封号,打入冷宫!江南杨氏,抄家灭族!一干人等,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群臣山呼,不少人后背己被冷汗浸透。
侍卫如狼似虎地将挣扎哭嚎的杨淑妃和烂泥般的谢琅拖了下去。殿内死寂一片,唯有血腥气与恐惧在无声蔓延。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依旧跪在殿中的谢瑾与宁清歌身上,神色复杂。他走下御阶,亲手将谢瑾扶起:“爱卿受委屈了。” 目光转向宁清歌时,在她颈间那串东珠璎珞上顿了顿,又落在她手背的红痕上,“宁夫人受惊,赐玉肌膏三盒,南海贡珠一斛压惊。”
“谢陛下隆恩。”两人齐声道。
皇帝又看向周子砚:“子砚,此次你功不可没。北狄使团那边…”
“回禀陛下,”周子砚躬身,“臣己奉密旨,命京畿卫封锁上林苑,人赃并获。北狄使团‘商队’三百余人,尽数拿下,现关押在天牢候审!”
“好!”皇帝眼中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快意,“此事交由你全权善后!”
“臣遵旨!”
宫宴至此,己然变味。皇帝无心再留,摆驾回宫。群臣战战兢兢地告退。一场盛大的重阳宫宴,最终在血雨腥风的清算中惨淡收场。
走出压抑的麟德殿,秋夜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自由的气息。宁清歌深深吸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一阵脱力感袭来,身形微晃。
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腰。谢瑾低头看她,眼中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刻骨的心疼,还有再也无法压抑的炽热情愫。他抬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拂过她手背上的红痕,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还疼吗?”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宁清歌摇摇头,抬眸望进他深邃的眼底,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苍白的脸。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个如释重负的、极浅的微笑。
“结束了。”她轻声道。
“不,”谢瑾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坚定,“是刚开始。”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宫阙,望向南方,“王氏的毒,我母亲的冤,谢府的魑魅魍魉…还有,”他收回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你答应我的答案。”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匆匆跑到周子砚身边,低声急报了几句。周子砚脸色骤变,快步走到谢瑾与宁清歌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
“刚得的八百里加急!谢府出事了!王氏于昨夜苏醒,指认下毒真凶后…暴毙!苏姨娘在柴房…悬梁自尽!还有…”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宁清歌,“令尊宁老爷…在赶来京城的路上遇袭,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