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萧曦禾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
“所以父皇的意思是,那些被盘剥得卖儿卖女的老农,那些被层层扒皮、血本无归的行商,那些敢怒不敢言的驿卒……他们的血泪,就活该成为这‘代价’?!”
少女的胸膛剧烈起伏,清澈的眼眸里第一次对父皇露出了强烈的质疑和失望,“这难道就是帝王之道?!这就是所谓的‘掌控’?!”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这与她心中那个英明神武、心系万民的父皇形象,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面对女儿激烈的质问,萧烬羽的脸上并无怒色,反而掠过一丝深沉的痛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他看着眼前这株在温室中长大、第一次见识到真实世界残酷的幼苗,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不容玷污的正义之火。
“曦禾,”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种沉重的教导意味。
“帝王之道,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它是在混沌中寻找秩序,在妥协中寻求前进。
雷霆手段,一味苛察,只会让官员人人自危,阳奉阴违,最终导致政令不出宫门,朝廷对地方彻底失去掌控。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走近一步,目光如炬,试图将那份冰冷的现实烙印进女儿的认知:
“朕比你更痛恨那些蛀虫!朕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江山清朗!但朕是皇帝,朕要看的,是全局,是长远!朕要的是这艘船能开下去,而不是为了捞净几条船底的附骨之蛆,就把船凿沉!”
“那冀州的百姓呢?那些行商呢?他们就活该被附骨之蛆啃噬?”
萧曦禾倔强地仰着头,不肯退让,声音带着哽咽。
“他们不会白白付出。” 萧烬羽的声音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帝王的狠厉与深远的布局。
“朕容忍的,是那些在规则缝隙里钻营的小鱼虾。但若有人贪得无厌,妄图堵塞河道,掀翻朕的船……”
他冷哼一声,那冰冷的杀意让殿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朕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雷霆之怒!
冀州之事,朕自会处置。
那些胆敢在朕的眼皮底下玩‘惠民渠’把戏的人,朕会让他们把吞下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但这处置的方式,时机,尺度,朕自有考量,非你此刻能懂!”
他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女儿赤子之心的珍视,有对她不识人间险恶的担忧,更有对她未来必须承担这一切的沉重期许。
“曦禾,记住今所见所闻。记住那些老农的愁苦,记住行商的愤懑。这些是你未来为帝的镜子,时刻映照着你脚下的路。但也记住朕今日的话——”
萧烬羽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萧曦禾的心上。
“为帝者,心要热,眼要冷,手要稳。”
“满腔热血可以照亮前路,但若不懂这世间的混沌与平衡,不懂在污浊中驾驭前行的方略……”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目光如同穿透了岁月,看到了更远的未来。
“……你心中的‘水至清’,最终只会变成一片……死水。”
萧烬羽说完,不再看萧曦禾,缓缓坐回御座,重新拿起一份奏折,仿佛刚才那场关于帝国根基与人性黑暗的沉重对话从未发生。
但那笼罩在养心殿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和帝王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苍凉,却无声地诉说着一切。
萧曦禾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金砖之上。
父皇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她心中那座由理想构筑的堤坝。
愤怒、失望、迷茫、还有一丝被强行塞入的、关于权力本质的冰冷认知……种种情绪在她胸中激烈冲撞。
她看着御案后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着那在灯下显得格外沉凝的侧脸。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隐没在宫墙之外,深沉的暮色笼罩了这座象征无上权力的宫殿。
少女储君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了,那辉煌盛世表象之下,冰冷而复杂的权力根基。
这条路,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崎岖,也更加……孤独。
许久,萧曦禾缓缓屈膝,行了一礼。“儿臣明白了。”她的声音平静,却藏着难以言说的情绪。转身走出养心殿,夜风吹过,让她有些恍惚。
回住处的路上,月光洒在宫道上,她脚步迟缓。
曾经以为只要有一腔热血,就能匡扶正义,如今才知这权力的游戏如此复杂。
回到殿中,她坐在桌前,烛火摇曳。拿起笔,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这时,贴身宫女柳叶轻轻走来,“殿下,早些歇息吧。”
萧曦禾看向她,挤出一丝微笑,“我再想想。”
她知道,自己不能被这初次的冲击打倒。
那些百姓的苦难,还等着她去改变。
她要在这浑浊的官场中,找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带着心中的热血与正义,在这权力的荆棘中前行,即便孤独,即便艰难,她也绝不退缩。
陈欣然一来就看见萧曦禾独自坐在桌前。
“曦禾,在想什么如此入神?”陈欣然轻声问道,缓步走到桌旁。
萧曦禾抬头,看到是她,勉强笑了笑,“母后,我在想父皇说的话,还有这官场的复杂。”
陈欣然拉过椅子坐下,“曦禾,您心怀苍生是好事,但这朝堂本就不是非黑即白之地。”
萧曦禾看着陈欣然,眼中满是困惑,“母后,那我该如何在这复杂的朝堂中坚守心中的正义?”
陈欣然轻轻握住她的手,“曦禾,你要学会在黑暗中寻找光明。朝堂之上,有奸佞小人,也有忠义之士。你要善于辨别,与正首之人结盟。”
萧曦禾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陈欣然接着说,“而且,做事不能只凭一腔热血,要讲究方法和时机。就像你父皇处理冀州之事,他心中自有权衡。”
萧曦禾抬起头,眼中有了一丝坚定,“母后,我明白了。我不会被这复杂的官场磨灭心中的正义,我会慢慢学习,找到一条能真正为百姓谋福祉的路。”
陈欣然欣慰地笑了,“你能这么想就好。以后遇到难题,多思考,也可以与身边信得过的人商议。”
萧曦禾站起身,郑重地向陈欣然行了一礼,“多谢母后教诲,儿臣会努力成长,不辜负父皇和母后的期望。”
萧曦禾睛前一亮,“母后说得对,我不能急于一时。”
陈欣然又道:“嗯,时候不早了曦禾早些安寝。”
萧曦禾点头,“我知道了。今日与父皇一番交谈,让我明白很多。”说罢,她眼神坚定,似己想好接下来要走的路。
陈欣然见状起身离开,刚回到寝宫萧烬羽便急不可耐的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