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弄堂里还很安静,只有早起的鸟儿在屋檐上叫几声。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弄堂口。
车门打开,赵东升从车上下来了。
他一晚上没睡,眼窝深陷,眼圈发黑,脸色白得像纸,身上的西装也皱巴巴的,
哪还有昨天那副神气活现的公子哥模样,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他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皮箱,身后跟着的两个跟班,也是一脸的惊魂未定。
赵东升没敢让司机把车开进去,怕动静太大。
他提着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那湿滑的石板路上,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现在是真怕了。
那个梦太真实,真实到他觉得那块玉佩里就住着一个冤魂,正等着拖他下水。
他走到“朝暮斋”门口,店门还关着,门板上落着清晨的露水。
他不敢敲门,就那么首挺挺地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等着。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哆嗦,心里更是后悔不迭。
昨天自己要是态度好一点,客气一点,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现在人家肯不肯帮忙,还两说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弄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倒马桶的、买早点的、送牛奶的……人们路过“朝暮斋”门口,看到赵东升和他那两个跟班像三根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哎,那不是昨天那个开汽车的小开吗?”
“是啊,怎么又来了?还提着个箱子,这是干嘛呢?”
“你看他那脸色,吓死人了。不会是上门来寻仇的吧?”
“不像啊,你看他站那样子,恭恭敬敬的,倒像是来求人的。”
议论声不大,但都传到了赵东升耳朵里。他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又不敢走,只能硬着头皮站着。
终于,他听到了门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吱呀——”
店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苏明月还是穿着那身素雅的旗袍,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神情淡然地看着门外。
当她的目光落在赵东升身上时,没有半分意外,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来。
赵东升看到苏明月,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周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给惊呆了。
“姑奶奶!大师!神仙!”
赵东升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皮箱往前推了推,打开箱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叠崭新的钞票,还有几根黄灿灿的金条。
“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只要您肯出手,我……我还有重谢!”
苏明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去看那个箱子。
弄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诡异的一幕上。
昨天还嚣张跋扈的富家少爷,今天就跪在一个年轻姑娘面前磕头求饶,这冲击力可太大了。
“大师,您昨天说的都应验了!”
赵东升见苏明月不说话,心里更慌了,连忙把昨晚做的那个噩梦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说得是颠三倒西,冷汗首流。
“那块玉,那块玉里肯定有鬼!它……它昨晚还发红光!我不敢碰它,求您给收了吧!”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用手帕包了好几层的玉佩,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苏明月这才有了动作。
她从店里走了出来,高跟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走到赵东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起来吧。”她的声音依旧清冷。
赵东升不敢起,还是跪在那儿。
苏明月也没再管他,而是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块玉佩。
在清晨的阳光下,那块玉佩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两样,温润洁白。
但在苏明月的眼里,玉佩的内部,缠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那黑气里,还夹杂着一丝血色。
正是那赌徒和凶手的怨念。
这东西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凶物,戴久了,轻则破财倒霉,重则血光之灾。
但对苏明月来说,这就像是衣服上沾了点灰尘。
她捏着玉佩,另一只手的食指,在玉佩表面轻轻一弹。
“叮——”
一声极其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像是玉石相击,又像是风铃在响。
就在她弹指的瞬间,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波纹从她指尖散开。
那缠绕在玉佩内部的黑气,像是遇到了克星,瞬间被震散,化为乌有。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赵东升和周围的人什么都没看见,只听到那一声脆响。
苏明月把玉佩放回到了赵东升的手里。
“好了。”她说。
“啊?”赵东升愣住了,低头看着手里的玉佩。
他感觉……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之前拿着这块玉,总觉得阴冷冷的,心里发毛。现在再拿在手里,却只剩下玉石本身那种温润的触感,那股子让人不舒服的感觉,全没了。
“这……这就好了?”他难以置信地问。
“嗯。”苏明月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回店里。
“哎,大师!大师您留步!”赵东升连忙爬起来,也顾不上拍膝盖上的土,追了上去,“那……那这玉?”
“玉是新仿的,也值几个钱。上面的怨气己经散了,想怎么处置就看你了!”苏明月头也不回地说。
“那……那这些钱……”赵东升指着地上的皮箱。
苏明月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这里有规矩。”
她说,“我只管‘物’,不管‘人’。你这块玉佩沾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帮你清干净,这是‘物’的事。
至于你以后是发财还是倒霉,那是你‘人’的事,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个皮箱。
“这箱子里的东西,我收下了,算是清理这块‘旧物’的报酬。”
说完,她不再理会赵东升,转身走进了店里,随手关上了门。
只留下赵东升一个人,捧着那块玉佩,傻愣愣地站在门口。
周围的老街坊们,一个个都看傻了眼,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的乖乖……弹一下就好了?”
“还收了那么大一箱子钱……这得有多少啊?”
“这姑娘……不是一般人啊!”
弄堂里关于“朝暮斋”老板娘的闲话,从今天起,彻底变了调子。
而赵东升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块玉佩收好,然后对着紧闭的店门,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