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色的光芒缓缓敛入陈九爻的胸膛。
天地间,只剩下风的呜咽。
那一句“死在你们所有人之前”,没有带来任何慰藉,反而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说话。
绝望的尽头不是希望,而是更为纯粹,也更为炽烈的疯狂。
老刀那只独臂,缓缓抬起,朝身后招了招。
一个跛脚的镇邪师拖着条废腿,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蒙了黑布的托盘,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但托盘却稳得没有一丝晃动。
黑布揭开,里面是一只满是铜锈的青铜酒爵,和一坛泥封剥落大半的老酒。
“按规矩,出征前,当敬三杯。”老刀开口,声音干涩,每个字都带着风沙的质感。
他用独臂提起酒坛,浑浊的酒液注入青铜爵中,发出空洞的声响。
“第一杯,敬战死西北的百万英魂。”
酒液被他洒在地上,瞬间渗入干裂的黄沙,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第二杯,敬我们自己。”老刀的独眼里闪过一丝自嘲,“敬我们这群有今天没明天的孤魂野鬼,趁热喝,下了黄泉不口干。”
人群中无人发笑,只有几声压抑的粗重喘息。
又一杯酒,泼洒在地。
老刀的目光转向陈九爻,那只独眼此刻清澈得有些吓人。
“这第三杯……”
他停住了。
陈九爻静静地看着他,等着。
老刀却摇了摇头,将酒爵跟酒坛,一并推到了陈九爻身前。
“这第三杯,执笔人自己敬。”
“敬什么,你自己定。”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过来。
陈九爻没有犹豫。
他提起沉重的酒坛,给自己满上一爵。酒很浑,能闻到一股辛辣的土味。
他端起酒爵,没有立刻去敬,手指下意识地朝身后的行囊摸去。他想拿出那本《镇邪手札》,不是为了别的,只是想让它也“看”着这一杯酒。
指尖即将触碰到行囊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一阵低沉到极致的震动,从他的行囊中传来,贴着他的后背,穿透皮肉,首抵骨髓。
这震动与胸口的山河社稷图截然不同。
陈九爻的动作僵住了。
风声、呼吸声、心跳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股震动所吞噬。他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那本一首被他视作普通笔记的《镇邪手札》,正变得滚烫。
他猛地转身,解下行囊,重重放在地上。
众人被他这突兀的举动惊得后退半步,那个铁匠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九爻拉开行囊。
那本黑色的,封面己经磨损出毛边的《镇邪手札》,正剧烈地震颤着,书页哗哗作响,却无风自动。
它没有发光。
可书页的边缘,却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远古的苍茫气息。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凝重。
封面上,那三个用朱砂写下的“镇邪录”大字,开始扭曲。笔画像是活了过来,如红色的水银般蠕动、交融,最终化作一团模糊的光影。
光影之中,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影缓缓浮现。
那人影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高大轮廓。他长发披散,仅仅是一个虚影,却透出一股睥睨天下,镇压八荒的无上威势。
他似乎正隔着无尽时空,注视着此地,注视着陈九爻。
像是在审视。
又像是在无声地勉励。
老刀手里的青铜酒爵,“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死死盯着那道模糊的虚影,浑浊的眼睛里,涌起了比看到山河社稷图时,更加骇人的惊涛骇浪。
他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初……初代掌门……”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嘶哑变形,最终化作一声低吼。
“是初代掌门的……‘神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