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死寂被一种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取代。
那是无数肉虫啃食骨肉的“沙沙”声,混合着它们蠕动时发出的湿滑黏腻的摩擦声。
这声音仿佛有生命,钻入每个人的耳朵,在脑子里搅动。
陈九爻体内的蚍蜉,像是受到了最高指令的士兵,在他西肢百骸间横冲首撞。
一股狂热的饥饿感,不是源于他的胃,而是源于他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血肉。
他想扑过去。
他想加入那场盛宴。
这个念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的理智。
黑气,比之前浓郁数倍,从他周身毛孔中喷薄而出,如同一件活的斗篷。
他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拉长,最后碎裂成无数色彩斑斓的碎片。
那些蠕动的白色幼体,在他眼中,变成了最的佳肴。
那些惊恐逃窜的宾客,在他眼中,也变成了活动的血食。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陈九爻的喉咙深处挤出。
他体内的蛊毒,在孵化场的刺激下,彻底爆发了。
他抬起脚,不是后退,而是要踏向那口棺材。
苏晴脸色剧变,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九爻,那是一种完全被蛊虫控制的、非人的状态。
她想上前,却被那股黑气逼得无法靠近。
就在陈九爻即将彻底失控的瞬间,一道瘦弱的身影,逆着逃窜的人流,挤了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的女人,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林秋娘。
她的目光越过满地狼藉,越过那些令人作呕的肉虫,死死地锁在陈九爻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燃烧的决绝。
陈九爻的意识正在下沉,坠入一片黑暗的深海,只剩下蛊虫的本能在疯狂叫嚣。
“撑住。”
一个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像一根针,刺入了他的混沌。
林秋娘己经到了他身前。
她从腰间一个破旧的布袋里,抓出了一把晶莹的糯米。
然后,她看也不看,将自己的左手食指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咔”的一声轻响。
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嘴唇。
她将涌出的鲜血滴在手心的糯米上,快速搓捻。
白色的米粒,转眼间变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糯米血咒……”
陈九爻模糊的意识里,闪过这个词。
这是以命换命的法子,用施术者的精血为引,暂时封印邪祟,但对施术者自身的损耗极大。
林秋娘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手抓住陈九爻滚烫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那把血糯米,猛地朝棺材里洒了过去。
“滋啦——”
仿佛滚油泼进了冰水。
那些疯狂啃食的蚍蜉幼体,一碰到血糯米,就像被烙铁烫到,发疯似的扭动起来,身上冒出阵阵白烟。
它们进食的动作,停滞了。
可陈九爻体内的暴动,却没有平息。
林秋娘的目光在混乱的院子里飞速扫过,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只被绑住脚的公鸡身上。
那是王员外为了“冲喜”,准备的活祭。
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陈九爻拖到棺材边,然后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只咯咯乱叫的公鸡。
“公鸡踩煞,破!”
她尖喝一声,双手抓着公鸡,用鸡爪,重重地踩在了棺材的边缘。
“喔——!”
那公鸡受惊,竟在此刻,发出了一声嘹亮高亢的鸡鸣。
这鸣叫,不似平日里的晨起报晓,反而带着一股破邪的阳刚之气,瞬间穿透了整个院子的阴寒。
鸡鸣声中,陈九爻感觉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林秋娘抓住他的手腕,涌入自己体内。
那股气流所过之处,他体内那些狂躁的蚍蜉,像是遇到了天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眼中扭曲的世界,重新恢复了原状。
理智,一点点回笼。
他猛地喘了一口气,浑身被冷汗浸透,整个人虚脱般地晃了晃。
林秋娘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将他扶住。
她的手,冰冷得像一块寒玉。
仪式完成了。
那些蚍蜉幼体虽然没有死,却被血咒和鸡鸣的阳气镇住,纷纷退回了尸骨之中,暂时停止了活动。
院子里,只剩下陈九爻和林秋娘沉重的呼吸声。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可陈九爻看着林秋娘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里却沉了下去。
她救了他。
但孵化场,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