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子崩散的数据光点还在空气里飘,像一场冰冷的灰雪。
苏小满背靠机柜滑坐在地,左手食指灼痛麻木,残留着插入数据核心又被怨灵贴纸反噬的剧痛。
腕间倒计时的猩红在太白金星的仙光包裹下,执着地跳动:
29:18:50:33
29:18:50:32
……
时间冷酷地切割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工位区弥漫着服务器过载的焦糊味、怨气结晶的阴冷、化学药剂的刺鼻,还有数据崩解后虚无的尘埃。
她盯着地上那个被贞子毒发刺穿的破麻袋,瓶罐碎裂的液体正从破洞渗出,混着灰尘,蜿蜒成污浊的小溪。
麻袋。扫帚僧的麻袋。
那个佝偻、沉默、执着于捡瓶子投胎的幽灵老头。
他最后的身影在“往生录音笔”的幻象中惊恐回头,无声嘶喊:“证据……都在里面……阳寿……填埋……”然后化作青烟。
他用命换来的东西,现在只剩这一地狼藉和渗出的污液。
“证据……”苏小满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太白金星要流程,谢必安被反噬锁住,贞子成了KPI的刀……所有路都堵死了。
这堆散发着怪味的破瓶子烂罐子,是她手里最后、也是最脏的牌。
她咬着牙,用还能动的右手撑地,拖着虚软的魂体,爬到破麻袋旁。
浓烈的混合气味呛得她咳嗽。她粗暴地扒拉开被腐蚀的破洞,将手伸进冰冷粘腻的瓶堆里摸索。
碎玻璃渣划破手指,混着渗出的液体,带来刺痛和更深的阴寒。她不管不顾,像在绝望的泥潭里打捞最后的浮木。
指尖突然触到一个相对完整、触感熟悉的塑料瓶身。她猛地一拽!
哗啦!
一个半满的、印着褪色卡通奶牛图案的AD钙奶瓶,从一堆破碎的怨气结晶瓶和化学试剂罐中被扯了出来!
瓶身沾满污垢,瓶底那个“地府环保局特许”的磷光标记却顽强地亮着微光,在昏暗的工位区格外刺眼。
扫帚僧!这是他生前唯一念叨的东西!攒够18888个就能投胎当富二代……这瓶被他藏得最深的AD钙奶瓶,会是他的“信息”?
苏小满紧紧攥住冰冷的瓶身,塑料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呻吟。
她盯着瓶底那个微光标记,又看看腕间跳动的倒计时。疲惫、魂体灼痛、左手麻木、还有深入骨髓的绝望,像潮水般涌来。
太白金星的仙光温柔地包裹着死亡倒计时,像最残忍的安慰剂。
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冰冷的AD钙奶瓶拽着,猛地坠入无边的黑暗……
冰冷。粘稠。西面八方都是沉重的压迫感,像被埋在深海的淤泥里。
苏小满想挣扎,却动弹不得。没有光,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突然,一点微弱的绿光在前方亮起。不是鬼火,是……AD钙奶瓶底那种磷光标记!
绿光摇曳着,勾勒出一个佝偻、模糊的轮廓。
是扫帚僧!他背对着苏小满,枯瘦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空瓶子,正弯着腰,在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徒劳地摸索着。
他动作机械,每一次弯腰都极其艰难,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压。
“瓶……子……”一个微弱、断续、带着无尽疲惫和执念的意识碎片,如同风中残烛,首接撞入苏小满混沌的脑海,“18888……富……二代……投胎……”
画面猛地一闪!
不再是黑暗。眼前是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恶臭巨坑!
坑壁扭曲,喷着猩红刺目的“IPO试生产批次-003”!无数闪烁微弱生命光点的阳寿结晶,如同垃圾般被巨大的机械爪从传送带上粗暴倾倒下来!
那些光点落入深坑,瞬间被粘稠的黑色污泥吞噬,发出无声的尖叫和哭泣!
“填……埋……”扫帚僧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坑边,不再是模糊轮廓,清晰得可怕。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极致的惊恐和痛苦,枯手指着那吞噬生命的巨坑,嘴巴无声地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回头,浑浊的老眼穿透梦境,死死“盯”住了苏小满的意识!
“记……住!”一股强烈的意念如同钢针,狠狠刺入苏小满的脑海,“污……水……厂……账……本!”
画面再次切换!速度更快,更混乱!
浑浊翻腾的污水管道,表面漂浮着油污和诡异的泡沫……
管道深处,一个锈迹斑斑的巨大阀门,阀门中央烙印着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谢氏家徽……
阀门外侧,似乎连接着一个由巨大、肮脏的金属罐体构成的迷宫,罐体上喷着“地府集团·阳寿废水处理中心”的褪色字样……
某个巨大罐体的底部排污口附近,一块松动的地砖下,似乎有微弱的金属反光……
“密……码……”扫帚僧的意识碎片变得极其微弱,像即将熄灭的火星。他枯瘦的手无力地指向某个方向,指向那个罐体底部排污口的位置,“……瓶……盖……”
最后一个意念碎片炸开!不再是画面,而是一种强烈到窒息的感官冲击!
铺天盖地的白色液体!带着AD钙奶特有的酸甜气味,却冰冷刺骨,粘稠如浆!它们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视野!忘川河被淹没,奈何桥被冲垮,地府集团的摩天大楼在乳白色的洪流中扭曲、溶解!无数鬼差的虚影在洪流中沉浮、挣扎、消失……
“淹……没……”扫帚僧最后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悲怆和一丝诡异的解脱,彻底消散在乳白色的洪流里。
“嗬——!”
苏小满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浸透衣衫,魂体因梦魇的余悸而剧烈颤抖。她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刺痛的真实感。
工位区依旧昏暗,服务器残留着焦糊味。腕间的倒计时猩红刺眼:
29:18:30:15
不是梦!
她低头,右手还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AD钙奶瓶。瓶底“地府环保局特许”的磷光标记幽幽闪烁,像一只不瞑目的眼睛。
污水厂!账本!密码!瓶盖!
扫帚僧用残念传递的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意识里。那个巨大的、吞噬阳寿结晶的填埋坑,那连接着谢氏家徽阀门的污水管道,那隐藏在废水处理中心罐体底下的金属反光……还有那淹没一切的AD钙奶洪流!
她猛地将AD钙奶瓶翻过来,手指粗暴地抠着瓶盖!塑料瓶盖被拧得死死的,边缘沾满了凝固的污垢。她用尽力气,指甲在瓶盖边缘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啪嗒!
瓶盖终于被拧开,掉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滚了几圈。
苏小满迫不及待地抓起瓶盖,借着工位区幽暗的怨灵灯光,看向瓶盖内侧——那里,通常印着生产日期或抽奖信息的地方。
没有日期,没有抽奖。
只有一行深深浅浅、歪歪扭扭、仿佛用指甲或尖锐物无数次刮擦刻下的痕迹。
痕迹很深,带着一种刻骨的执念和绝望。那不是什么复杂的符文,也不是什么神秘的密码。
就是六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被反复刮刻,几乎穿透了薄薄的塑料内层:
996007
苏小满盯着这行数字,瞳孔骤然收缩。
996……007……
地府集团的“福报”工时?
扫帚僧生前捡瓶子时念叨的“18888”?
还是……那个隐藏在污水厂罐体底下的账本密码?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希望同时攫住了她。一个靠捡AD钙奶瓶梦想投胎的老鬼,用生命和残念留下的最后信息,指向地府最肮脏的核心黑幕,而开启黑幕的钥匙,竟是这串浸透打工人血泪的字符!
她紧紧攥着那个刻着“996007”的瓶盖,塑料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目光扫过地上渗着污液的破麻袋,扫过悬浮骨屏上定格的阎王私生子狰狞的脸,最后落在腕间那层柔和仙光包裹的、持续跳动的死亡倒计时上。
指望天庭?流程还在天上飘。
指望谢必安?他自身难保。
贞子?回炉再造了。
现在,只有这个瓶盖,这串数字,还有那个被AD钙奶洪流淹没的噩梦指向的地方——地府集团阳寿废水处理中心。
苏小满撑着冰冷的骨制平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魂体灼痛,左手麻木,但眼底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孤狼般的狠厉和一丝近乎疯狂的决绝。
“扫帚僧……”她对着空气低语,声音嘶哑却带着力量,“你的瓶子,我收到了。”
她将那个刻着“996007”的瓶盖紧紧攥在手心,像握住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目光穿透工位区厚重的青铜门,投向外面永恒阴沉的鬼域天空,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座散发着恶臭和罪证的污水厂。
腕间倒计时:
29:18:2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