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马车在宫道上颠簸前行，李承乾指尖无意识着剑柄，鎏金螭纹硌得掌心生疼。
车外传来更漏声，混着马周与侍卫的低语，却压不住他心头翻涌的烦躁。【他盯着掌心被硌出的红痕，恍惚想起前世被废时，也是这般无处宣泄的愤怒。那些史官笔下的"昏聩"二字，像附骨之疽般啃噬着他的灵魂，此刻每一声车轴转动，都似在叩问：这一世，真能改写结局吗？】
"殿下，午时三刻的公开审理己准备妥当，刑部尚书正在清点犯人。"马周撩开车帘，眼中难掩兴奋，"李泰那些党羽，如今都成了阶下囚！连侯君集安插在羽林卫的暗桩，也被一网打尽！"
李承乾随手将名单抛向空中，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本太子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敢觊觎大唐江山者，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殿下，"马周犹豫着压低声音，"褚遂良联合十八位言官上书，说您私设刑堂拷问王旭，有违大唐律法……"
"律法？"李承乾突然冷笑，抓起车辕上的酒壶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流下，"当李泰私铸钱币、勾结外敌时，他们的律法在哪里？告诉那些腐儒，本太子的剑，就是大唐新的律法！"【酒液灼烧着喉咙，他却觉得畅快。那些言官的迂腐谏言，前世听了太多，这一世，他偏要打破这迂腐的桎梏。但心底某个角落，又隐隐担忧：这般强硬，是否真能服众？】
话音未落，一名内侍跌跌撞撞闯入，冠帽歪斜，神色慌张："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听闻您遇刺'身亡'，急火攻心，至今昏迷不醒！方才醒转，便要见您……"
李承乾的笑容骤然僵住，手中的鎏金酒盏"啪"地碎裂在地，酒水混着瓷片溅上玄色蟒袍。他猛地掀开车帘，靴底重重踏在青石板上："备马！"【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前世记忆如潮水涌来——临终前，他没能见母亲最后一面。这一世好不容易改写命运，却又让她为自己担惊受怕。愧疚与恐惧交织，驱使着他策马狂奔，连武媚娘的呼喊都被抛在身后。】
椒房殿内药气刺鼻，熏得人眼眶发酸。长孙皇后斜倚在织金软榻上，月白色寝衣松松垮在肩头，发间只随意挽着一支银簪，珍珠流苏随着她的喘息轻轻摇晃。李承乾冲至榻前，带起的风掀动纱帐，他扑通一声跪倒，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母后！"
长孙皇后缓缓睁开眼，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她颤抖着伸出手，指腹悬在李承乾脸上迟迟不敢落下："你这逆子……"声音沙哑得如同破帛，"为何要瞒我？可知我这颗心，都快被你吓碎了！"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点点血痕，"当听到你'死讯'时，本宫恨不得……恨不得随你而去……"
"母后！"李承乾握住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可李泰党羽盘根错节，孩儿若不设此局，如何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大唐江山不稳，孩儿寝食难安啊！"【感受到母亲指尖的颤抖，他满心懊悔。可想到朝堂上的暗流涌动，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江山与亲情，难道真的不能两全？】
"江山，江山！你眼里就只有江山！"长孙皇后猛地抽回手，玉枕被她攥得发皱，"当年你父皇玄武门之变，刀光剑影里踩着亲兄弟的血……那场景，本宫至今不敢回想！"她突然抓住李承乾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以为自己比他更狠，就能坐稳太子之位？错了！当年建成太子若不是心慈手软，又怎会……"
李承乾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出清响："时代不同了！"他看着门外，"父皇能开创贞观之治，孩儿就要让这盛世更胜往昔！那些阻挡孩儿脚步的人，无论是谁——"他摸向腰间，寒光映得满室皆寒，"孩儿都不会手下留情！李泰如此，若是还有其他人，也一样！"【这一刻的他，仿佛看到前世被流放的自己。这一世，他绝不能重蹈覆辙。可母亲眼中的恐惧与失望，又像一盆冷水浇在心头，让他在疯狂中保留一丝清醒。】
"住口！"长孙皇后挣扎着坐起，侍女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你以为有了刀剑就能坐稳江山？当年隋炀帝三征高句丽，百万将士埋骨他乡，换来的是什么？是百姓揭竿而起，是大好河山分崩离析！"她抓起枕边铜镜，镜面映出李承乾的面容，"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与暴君何异？"
"暴君？"李承乾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母后可知，如若孩儿败了，史书会如何记载孩儿？'庸懦无能，谋逆被废'！可孩儿明明心怀天下！"他突然单膝跪地，"孩儿对天发誓，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唐百姓！若有违此誓，就让孩儿万箭穿心，魂飞魄散！"【望着镜中那个双眼通红的自己，他突然感到一阵恍惚。自己真的和暴君无异吗？但想起前世的不甘，又坚定了决心：哪怕背负骂名，也要为大唐杀出一条血路。】
"傻孩子……"长孙皇后泪如雨下，伸手颤抖着抚过他额前碎发，"母后不要你发这样的毒誓。你可知'仁'字如何写？二人为仁，以己度人方为仁。当年你父皇登基后，广开言路、轻徭薄赋，那才是……"
"太子殿下！"一名侍卫撞开殿门，甲胄上还沾着尘土，"西域急报！禄东赞勾结吐谷浑，率十万大军进犯松州，守将请求支援！"
李承乾猛地起身："禄东赞，上次三江口之败还不够教训？这次定要你血债血偿！"他转身看向长孙皇后，目光灼灼，"母后放心，孩儿此去，必提着禄东赞的首级回来见您！"【听到战报的瞬间，热血涌上心头。对外征战，正是证明自己的良机！可当看到母亲病弱的模样，又有一丝不舍。但他知道，身为太子，他别无选择。】
"承乾！"长孙皇后撑着榻栏想要起身，丝帛被褥滑落露出病弱的肩头，"当年前隋征高句丽，铩羽而归，便是因为轻敌！你……"
"儿臣不是隋帝！"李承乾大步走到殿门口，玄靴碾碎地上的药渣，却突然顿住。他回头望向榻上形容憔悴的母亲，声音难得柔和，"等孩儿得胜归来，陪母后去太液池看荷花。就像小时候，您教我念'接天莲叶无穷碧'那样……"【走出殿门的那一刻，阳光刺得他眯起眼。他握紧拳头，心中暗暗发誓：这江山，我要守；这母亲，我也要护。谁若阻拦，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殿外阳光刺眼，李承乾的身影渐渐融入金芒之中。长孙皇后握着铜镜的手微微发抖，镜面里烛火摇曳，恍惚间竟与玄武门的血色月光重叠。她望着空荡荡的门槛，轻声呢喃："但愿，你能走出自己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