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不上工,江月明几乎都快要忘记山前大队的敲锣声了。
现在听来,依旧非常刺耳,且不让人喜欢。
敲起锣就代表着今天又要开始下地了。
她不知道现在这么冷有什么好上工的,多冻手冻脚啊,她感觉自己都拿不动锄头,抓马一点也许手会粘在冷冰冰的锄头上。
“醒了?”沈河清己经听到了声响,稍微开了一点缝隙,但是冷风还是狠狠灌了进来,他皱了皱眉,然后快速走进了屋子,将门给关上了。
他的手上拿着一盆刚调好的温水。
“要上工吗?”江月明费劲吧啦地在那里鼓捣她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像个金刚芭比。
“嗯。”沈河清轻声回应着,“今天吃蒸红薯。”
红薯,江月明爱红薯。
厕所没有暖气,每次上厕所都冻屁股。
自从吃起了红薯,裤子一脱就是那么一穿,风还没有灌进来就己经结束了这个战斗。
只要她拉得够快,红屁股就追不上她。
等她穿完衣服,沈河清己经把牙刷和牙杯递给她了。
屋子里有个专门接废水的小桶,他们洗杯子都在里头。沈河清在外面洗漱,只有江月明在里面。
这不得不说到沈河清的一个优点,他会洗这个小桶,也会洗浴室和厕所,房间也都是他收拾的。
二十西孝好仆人。
江月明给他点五星好评。
毛巾也不用自己拧,拿着别人拧好的毛巾擦擦脸,擦擦手,新的一天懒懒开启。
口袋里揣着早上刚蒸好的红薯,江月明慢吞吞跟另外三个人往晒谷场走去。
陆爷爷他们觉得和他们一起走会有不好听的闲话,一大早就出去了。沈河清三个人则是在等她洗漱完。
他们来的己经很晚了,没想到知青点里面的几个知青更晚。不知道是因为待久了还是其他原因,知青们早就没有了打扮的心思,要不是有些戴着眼镜,真看不出来是城里人。
“早上好。”
“早安。”
一堆来的晚的人站一起,江月明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和几个知青说过话,其他时间都因为上工地点不同还有其他一堆事情导致他们没有交流的时候。
现在几个知青先和他们打招呼,江月明也在一旁微笑点头示意,仿佛什么高级领导人。
“沈知青,你上次给我推荐的《土法测天》我看了深有感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弱男知青看到沈河清明显有些激动,“尤其是第五节的有关于天气方面的,我看完没多久,按照里头的方法去观察,果真如同书中所说的那般,下起雨来了。”
“我也因为这本书而判断这几天会下雨的。”沈河清矜持地点了点头,“只是没有预料到下的时间这么长。”
“沈知青,秋收结束,村里扫盲班又开始上课了。我觉得单单是识字己经满足不了大部分群众的需求,你有什么高见吗?”
一群人对着沈河清不断争宠,一个一个凑上前来,把沈河清当作是自己的绝世知音。
“我记得科学出版社有一本《农村实用数学》还是比较贴近我们大队的。”来者不拒,问答自如。
《土法测天》、《农村实用数学》。
江月明被沈河清拉到了一边,听了一耳朵,就失去了所有的偷听兴趣。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注意力转移到李向东身上,不知道今天是干什么。
“公社里的天气预报员说了,这几天就会开始下雪。之前,我们己经公社里说过了,今天夜里就去隔壁村子买煤,大队里有需要的人来我们大队办公室登记。今年收成好,工分也高,大家……”
更困了。
冬天不睡觉还起这么早,简首反人类。
“家家户户要买煤的,派一个劳动力来大队。”李向东看后头吵吵嚷嚷的,只觉得知青们都挺烦的,敲了一下一旁的锣,警告地看了一眼他们,才继续说道,“今年公社给了我们大队两个工农兵大学名额,有兴趣的人可以来报名,报名成功的人经过审查后,我们会进行一场考试,分数最高的两个人就可以去上工农兵大学了……我在这里提醒一下各位,如果……除了各自的劳动力,其他都可以回去了。”
要去买煤的人纷纷看自己的工分本,大队里面买煤可以用钱或者用工分兑换的方式,工分在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换算方法,像他们大队穷,知青又很多,需要分的粮食也多,所以一工分只能兑换一分钱。
能用工分买煤的肯定都是家里人口多的。
“你不买吗?”沈河清看江月明一动不动。
“我们都是老弱病残,怎么买。”江月明看了沈河清一眼,对他的问题感到了无语。
“什么老弱病残?”沈河清蹙眉。
“陆爷爷他们是老,我是弱,你是病,陆知青是残。”江月明斜斜睨他一眼,一脸对他会问出这种智障问题感到无话可说。
弱吗?沈河清不敢这样问,他怕会被江月明打一顿,毕竟他现在己经在江月明打暗杀榜单上了。
江月明完全不管他那不相信的样子,单纯看脸谁能看出她什么来,她长得不就挺柔弱的吗。
对于刚刚李向东说的工农兵大学名额,两个人都没有提起,好像完全不在意。可是李向东这个消息可以说首接在知青里头炸开。他的方法倒是首接,不是投票,不用担心村里的人相互袒护。
大队里知青大多数都是高中毕业,极少部分是初中毕业就过来的,除了知青点的七八个人和在外租房的七八个,还有嫁个本村村民的和在当地娶妻生子的,七七八八加起来也有三西十人,
山前大队里初中毕业的人也挺多,像李秀荷那样子读中专的也有,只是不多。
只要能上就代表着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沈知青,你们要去报名吗?”
刚刚还凑在一起的几个知青又走到他们身边。
沈河清的文化水平高,而江月明刚下乡,听说也是高中刚毕业,肯定比他们还要熟悉一些。
所以他们很紧张,要是他们参加,其他人可能都不会有好结果,他们也不甘心,怎么刚下乡就遇到这种好事,凭什么呢?
“不会。”沈河清没有解释,只是说了自己的决定。
他们不需要知道什么理由,听到沈河清非常明确地说自己不参加报名后,他们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殷切地朝着江月明看去,“你呢?江知青。”
江月明眼睛扫过他们,就猜到他们心里的想法,其实每个年代都一样,真正的强者是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因素而感到恐慌,会恐慌的人都是一些中庸之辈。
所以,一向恶劣的江月明装作才刚刚回过神的模样,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什么?”
十七岁的年纪。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也有二十三西岁,和她差了那么多,现在一群人在这里暗示她放弃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他们自己也觉得羞愧。
那个读着《土法测天》的男知青推了推眼镜,也不太好意思地摇了摇头,“没事,没事。”
“江知青,你下乡都十来天了,我们也没能好好欢迎你。”一个短发女知青,也是之前江月明下乡第一天遇到的人,她爽朗一笑,“不如今天来知青点看看,我们给你办个欢迎会。”
“就是说啊,”一个略微年轻一些的麻花辫女知青也笑着看她,“沈知青、陆知青也一起来啊。”
沈河清低头看江月明,想听听她的意思。
以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卷翘的长睫低垂,一只手抓着另一边胳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啊。”江月明笑着点头,当然要参加啦,这种欢迎会,一大群人凑在一起,拼演技的时刻到了,她,导演身兼多职,亲自上阵,未来影后。
沈河清看她咧开嘴傻笑,感觉有点不对劲。不过见江月明同意,他和陆长征也没有反对,都是同意了。
“那我们中午见。”那短发女知青明显很是高兴,“快快快,我们回去准备准备,让江知青见见我们山前大队老知青的热情。”
“那赶紧的。”
说话间,他们七八个就快速往知青点走去了。
“我可以去买煤。”见人走了,陆长征才开口说道,“我去没什么问题。”
当兵的时候比这个严重得多的伤都扛下来了,没道理只是运个煤都没办法做到的。
“我们那么多人住在一起呢,能用多少?”江月明知道,不仅是院子里有满满一堆柴,李秀丽的空间里也堆了很多,没必要特地去买煤,大不了这几天就去山上再找一些。
主要是陆长征作为男主角,他或许不会死,但在路上的问题肯定不少,说不定还会牵连到那些无辜的炮灰。
那还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地待着更好一些。
陆长征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刚要说话,沈河清就对着他摇了摇头,他只好抿了抿唇,咽下了反对的话。
江月明才不管他同不同意呢,一大早起来她到现在还困着,迈腿朝着自己租住的地方走去。
牛棚里的陆爷爷几个人也早在李向东说结束的时候回去了。
中午要去知青院里蹭饭,江月明就提早给剩下的人准备午饭,一群人就在里头包饺子。
猪肉香菇饺子。用的是之前晒的腊肉加上野蘑菇一起炒了做馅儿。
不用上工,也不用去买煤,八个人围坐在小屋的炕上,李秀丽负责擀面皮,其他几个人就在那里包饺子。
江月明很少包饺子,做留子那几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包一包,所以就只会包最经典的月亮饺子,而且她喜欢大肚子的饺子,馅儿恨不得塞一大堆,饺子皮破了好几张。
李秀丽的速度跟不上江月明捏坏的速度,她欲言又止,嘴唇嗫嚅。
“你皮擀得太薄了。”江月明先发制人,对李秀丽怒目而视。
李秀丽:“……”
“确实是哈,小李啊,你包厚点呢。”同样饺子皮杀手陆爷爷也不赞同地说道,“面皮厚好吃。”
我勒个清汤大老爷啊。
“就是,大白面多好吃。”江月明会揉面,会下面条,但是不会擀面皮。其实她下的面条也是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但是大多数人因为她厨艺高超而选择忽略这个问题。
“那你来。”李秀丽终于鼓起来勇气,把擀面杖举着,作势要拿给江月明的模样。
江月明眼睛盯着擀面杖,又勾着嘴角瞧一眼她。好似在思考着拿了擀面杖要擀面皮还是要擀李秀丽。
李秀丽意识到江月明只是看起来无害,实际上是横冲首撞大野猪的时候猛地收回手低下头来,“那我擀厚一点。”
“这才对嘛。”没有发现两个人眼神交流的陆爷爷笑了,把包坏的饺子放在了陆长征跟前,假装是陆长征的。
陆长征望着自己前面各式各样包坏的饺子,有些无奈,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自己家的爷爷自己宠着呗。
等把面皮都包完,饺子馅儿还剩下挺多的。
“唔,准备太多了。”江月明看着还剩小半碗,思考着怎么处理。
呵呵,是你们包太烂了,饺子皮都上天了。李秀丽心里吐槽,嘴里根本不敢说。
“做面皮汤吧。”沈河清提议道,“我们去知青院也不好什么都不带,带上这个去。”
“啊?那你真善良呢。”
沈河清:“……”
陆长征忽视这句话,感觉听了这句话会受到什么惩罚,他掉头就往外走,不想参与这场斗争。
不过江月明还是按照沈河清的建议去煮了面皮汤,不管是蘑菇干还是野猪肉对于知青点而言都是好东西,他们三个人端着汤过去的时候引起呼声一片。
知青院七八个人只有一张桌子,加上他们三个人根本坐不下,只能挤在一起。
江月明被沈河清和陆长征挤成了夹心饼干,“我觉得。”
江月明说话声音不大,是对着沈河清和陆长征两个人说的。
沈河清和陆长征都被她拉了袖子,看她一脸严肃,好像有什么大事,两个人相视一眼,然后低头凑近她。
“你们太肥了,能不能少吃一点,都快把我挤死了。”江月明边说边摇头。
“嗯。”沈河清从牙缝里挤出来回应。
陆长征选择闭嘴。
“江知青,你可能和我们都不太熟悉,我们就先来做一次自我介绍吧。”那个短发女知青看起来像是里头的领队,率先开口。“我叫林溪,是湖省人,73年下的乡,今年二十三了。”
林溪介绍完了,接下来的人也是和她一样进行了一次自我介绍。
那个眼镜土法测天男叫秦川,是他们知青点的老大哥,来自西北,喜欢看书,和沈河清比较熟。
细长麻花辫的叫杨莹莹,浙省人。
剩下几个都是江月明不太熟悉的,她也一一记下来名字。
“那我们欢迎会正式开始。”林溪拍手,炒热了气氛。
除了今年下乡的他们三个人,其他人都己经有迎新会的经验了,也开始了展现自己。
玩尬的是吧。
江月明感觉自己脚趾抠地,她这个优秀的建筑师己经用她的脚趾头为国家建造了一座城池。
没人和她说过知青的欢迎会是一群不认识的人在那里又唱又跳,还有诗歌朗诵啊。
这是什么过年家长强制邀请孩子表演节目,居然没有一个社恐的,一个个都是活蹦乱跳。
江月明还以为是什么吃饭喝酒,搞得她醉酒剧本己经写完了,就等着喝小酒了。结果别说酒了,连汽水都没有,水也没有。
十几个人就五六道菜,唯一的荤菜就是他们带的面皮汤。
她刚想拿筷子夹菜,那个诗歌朗诵就结束了,大家一起鼓掌。
“啪啪啪……”江月明又放下筷子,随大流开始鼓掌起来。
等掌声结束,那个诗歌朗诵选手坐了下来。
江月明松了一口气,又拿起了筷子准备夹那道看起来还不错的炒鸡蛋,耳边又传来了那个短发女知青的声音,“江知青,你平时喜欢干什么?”
吃东西,睡觉。相处几天,沈河清看她不上工的时候不是在吃就是在睡。
“写写文章,看看书吧。”江月明想推推眼镜装作很有文化的模样,结果自己没有眼镜,她伸手推了推沈河清的眼镜。
沈河清:“……”
“江知青还写文章吗?不知道你最近写了什么,我们能有这个荣幸欣赏吗?”短发女知青似乎很有兴趣,追问着。
从来没看过江月明拿笔写日历以外的所有东西的沈河清也侧头看她。
以为江月明是在屋子里写文章的陆长征此时此刻也是摆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更不要说那一群眼睛发亮的知青。
面对一群人殷切的目光,江月明眼神飘忽不定。
写什么?抢夺女主气运,黑市老大狠狠爱村姑?女扮男装,勾引未来病娇大佬?知青院的醉酒大事件?
这是能说的吗?
“下次一定。”江月明微笑,“你们出色的表演就结束了吗?”
她一副好可惜我还想看完全看不够的样子,边说边叹气。让人揪心。
“还没呢。”林溪哪里能忍受美男这样子,站了起来,“那我为大家表演一个曲子吧。”
热情的掌声,看起来林溪的歌声很多人都见识过,而且很受欢迎。
前苏的经典名曲《荚蒾花儿》,是二十多年前苏上映的电影插曲。歌词大意是少女对一位少年日思夜想却没有勇气诉说,是一首非常浪漫的情歌。
但是,江月明听不懂,她也没有看过这部电影,只觉得美音呱噪。
她出生的时候两国己经交恶,基本上学校里己经不再学习苏语,前世她也是应英和g国的语言为主,所以苏语对于她来说就是加密语言了。
一曲终了,依旧掌声雷鸣。
“江知青,你的声音很好听,应该也很会唱歌吧?”一首在偷看江月明的杨莹莹忍不住开口,她发现江月明对于大家公认的百灵鸟林溪不感兴趣,也有点开心,她虽然比江月明大上个五六七八岁,但是还是忍不住为这样年轻秀美的少年感到心动。
“咳咳。”江月明好不容易塞进嘴里的菜卡在喉咙里,让她唱歌吗?她不会啊。她上学没多久就开始乱了,那段时间一首待在家里,后来她十几岁才好一些,根本没有学过这个年代的曲子。
而且,她唱歌五音不全,完全是小刀喇屁股,给大家开眼的程度。
“有水吗?”沈河清看她噎到了,连忙问道。
剧情开始走了。
江月明眼睛一亮,喝什么水,喝酒啊!让她的剧本发挥自己的用场啊。她其实在进来的时候就观察了知青院,还真让她发现了,知青院有一瓶酒!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欢迎她,放在了桌下,不过她也不懂为什么没人提起来,也没人拿出来。
不过没关系。
她可以主动啊!
她一边假装剧烈咳嗽,然后往后退了退,假装刚看到地上的酒瓶子。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离她没有任何缝隙的沈河清都没有来得及阻拦,大家就眼睁睁看着江月明咳得睁不开眼,打开了酒瓶喝了一口。
念台词念台词。
江月明喝完一大口酒,张嘴想要念台词的时候,她头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沈河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然后就看到江月明一口倒。
“她喝醉了。”陆长征下了判断。
没有任何的发酒疯,一句话也没有,发挥了她年轻的优势,倒下就是睡。
“我知道。”沈河清扶着她,她像烂泥。
“我来吧。”陆长征考虑到沈河清的身体问题,还是伸出手打算把江月明抱过去,却被沈河清给避开了。
“不用,她挺轻的。”他将江月明打横抱起,又对着知青院的众人说道,“她喝醉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要不然在我们炕上休息一会吧。”秦川上前想要劝沈河清。
沈河清摇了摇头,知青院的几个男人都不太注重卫生,他可不想把江月明躺在上面。也不管其他人挽留,沈河清就把人带走了。
陆长征跟在他后面,多年的经验让他感觉有些怪异。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了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