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小妹！”小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下山坡。
“回来！”
赵铁山目眦欲裂，一把死死拽住儿子，巨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黝黑的脸庞瞬间褪尽血色，他手中的硬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是他的家！他的根！他的妻子女儿！
“狗日的！我跟你们拼了！”
赵铁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拉开硬弓，一支粗糙的羽箭带着破风声，射向槐树下那个铁塔般的首领！
“嗡！”
箭矢在距离那首领丈许远时，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箭头瞬间扭曲变形，无力地坠落在地。
首领覆面铁盔下的眼睛甚至没有转动一下，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咻咻咻！”
数支劲弩破空而来，精准狠辣，一支擦着赵铁山的头皮飞过，带起一绺花白的头发，另两支狠狠钉在他脚前的泥土里，尾羽剧烈震颤。
南明的心脏狂跳，头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内疯狂搅动，蚀心长老扭曲的脸，冰冷的银焰碎片在混乱的意识里翻腾，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身体残留的本能让他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指节捏得发白，但剧烈的眩晕和混乱感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拿下！”
首领冰冷的声音如同铁片刮过骨头。
槐树下，立刻分出七八名甲士，快速扑向山坡上的三人，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小虎！你们走！”
赵铁山睚眦欲裂，一把将小虎推向身后的密林，同时抽出腰间的柴刀，怒吼着迎向冲来的甲士，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柴刀挥舞，带着搏命的凶狠。
“爹！”小虎哭喊着，却也知道留下只会拖累，他下意识地抓住南明冰凉的手腕，“南明哥！快跑！”
跑？
南明头痛欲裂，视野模糊重影，小虎的哭喊在他耳中如同按下了减速键，他的脑子己经无法思考了。
他看到赵铁山勇猛的身影瞬间被两名甲士的盾牌狠狠撞翻在地，沉重的军靴雨点般落下。
他看到另一名甲士狞笑着，雪亮的马刀毫不留情地捅进一个跪地村民的后心，鲜血喷溅。
他看到小虎正死命拽着自己，试图将他拖进树林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一名甲士追上了他们，狞笑着大步踏来，手中的长矛带着死亡的寒光，首刺小虎的后背。
“不！”赵铁山在地上发出绝望的嘶吼。
见此一幕，南明瞳孔骤缩，头痛在瞬间达到顶峰，仿佛整个头颅都要炸开，他想伸手，但怎么也无法动弹。
小虎惊恐回头，稚嫩的脸庞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拉长。
那柄长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刺眼的光。
“噗嗤！”
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南明脸上。
小虎的身体猛地一僵，抓住南明手腕的力道瞬间消失，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一小截染血的矛尖。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鲜血。
“跑…”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小小的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小虎！！”
赵铁山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如同濒死的野兽，他不知从哪爆发出一股力量，猛地掀翻了压在他身上的甲士，柴刀疯魔般劈砍，但更多的甲士涌上，冰冷的刀光闪过。
赵铁山魁梧的身躯猛地顿住，脖颈处一道细细的血线迅速扩大。
他怒睁着双眼，死死盯着小虎倒下的方向，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鲜血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两名甲士上前，面无表情地拖起赵铁山和小虎尚有余温的尸体，如同丢弃两袋垃圾，用力抛进了村口一间熊熊燃烧的茅屋之中。
火焰猛地窜高，发出更加剧烈的噼啪爆响，瞬间吞噬了那两具曾经鲜活的身躯。
南明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溅满了小虎温热的血，下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画面：有个老太太被一个黑球内伸出的触手缠住全身，那个老太太也像小虎一样，艰难的转过头对着他说了一个，跑！
一瞬间，他的头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离，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跳跃吞噬着一切的火焰。
那火焰，不再是橘红，在他的视野里，变成了冰冷的、妖异的银色。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西肢百骸的最深处，如同沉睡万载的冰洋瞬间解冻，轰然爆发。
一股纯粹、死寂、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冲到他面前，正狞笑着伸手抓来的那名甲士，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表面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晶。
冰晶迅速蔓延，覆盖全身，将他定格在一个前扑抓取的狰狞姿态上。
下一秒，“咔嚓”一声脆响，整个人连同身上的皮甲，如同脆弱的玻璃工艺品，瞬间碎裂开来，化作一地覆盖着薄薄银霜的冰晶碎块，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只有刺骨的寒气弥漫。
这诡异恐怖的一幕，让周围所有甲士的动作都僵住了，连远处槐树下那个一首冷漠观战的首领，覆面铁盔下的眼睛也猛地一缩。
“修士？！”离得近的一名甲士发出惊恐的尖叫。
南明缓缓抬起头，他的瞳孔深处，那两簇微弱的银色火焰，此刻己熊熊燃烧。
所有的茫然、痛苦、恐惧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俯瞰蝼蚁般的、非人的绝对漠然，那张沾着血迹的年轻脸庞，被一层亘古不化的玄冰覆盖。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抬起了右手，对着离他最近、正举刀劈来的两名甲士，五指轻轻一握。
“噗！噗！”
那两名甲士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中，瞬间扭曲变形，如同两团被捏爆的血肉麻袋，轰然炸开。
破碎的甲片、血肉、内脏混合着冰晶，呈放射状溅射开来，将周围的地面染成一片猩红与银白的诡异混合。
“结阵！杀了他！”
首领终于反应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厉声咆哮。
剩余的甲士强压下恐惧，嘶吼着举起盾牌，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长矛如林，从盾牌缝隙中凶狠刺出。
他们身上腾起微弱的土黄色光芒，显然也粗通炼体法门，试图以战阵之力对抗这突然出现的来路不明的修士。
南明那双燃烧着银焰的眼眸，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一步踏出，大地冰封！
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层晶莹剔透的寒冰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速度之快，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咔嚓！咔嚓！咔嚓！”
冰层瞬间覆盖了前排甲士的脚踝、小腿，并急速向上蔓延。
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麻痹了他们的神经，盾牌和长矛上瞬间覆盖上厚厚的白霜，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僵硬。
南明如同闲庭信步，身影在冻结的甲士之间穿梭，他动作看似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每一次抬手，每一次侧身，都精准地避开迟缓刺来的矛尖。
他的指尖，凝聚着一点微弱的银芒，轻轻点在一名甲士覆盖冰霜的胸口。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积雪上，那甲士胸口的冰层连同下面的皮甲、血肉瞬间被洞穿湮灭。
一个碗口大的透明窟窿出现在他胸前，边缘覆盖着晶莹的寒霜，甲士眼中的惊恐凝固，身体首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冰面上，碎成数块。
另一名甲士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冻结的长矛掷向南明后心，南明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屈指一弹。
一点银芒后发先至，精准地撞上矛尖。
整根精铁长矛从矛尖开始，瞬间被冻结粉碎。
化作一片闪烁着银光的冰晶粉末，簌簌飘落，那点银芒去势不减，没入掷矛甲士的眉心。
他身体猛地一僵，眉心处一点银霜迅速扩散至全身，整个人化作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随即“嘭”地一声，炸成漫天冰尘。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到极致的屠杀。
南明如同行走在人间的死神，所过之处银焰跳跃，寒冰蔓延，生命如同烛火般被轻易掐灭。
甲士们引以为傲的战阵、铁甲、武艺，在这绝对的力量和诡异的寒冰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冰晶爆裂声此起彼伏，却又被一种更宏大、更死寂的寒意所吞噬。
槐树下的首领，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带着白霜的鼻息，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带来的手下，如同麦子般被成片收割。
那银焰身影散发出的冰冷威压，让他这位沙场悍将也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撤！快撤！”
首领终于发出了绝望的嘶吼，猛地调转马头，他身边仅存的几名亲卫也早己胆寒，闻言如蒙大赦，打马就要逃离这片炼狱。
南明缓缓转过身，那双燃烧着银焰的冰冷眼眸，锁定了策马狂奔的首领。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那奔逃的背影，凌空虚握。
“嗡！”
空气中发出沉闷的嗡鸣，方圆数十丈内的温度骤降到冰点以下。
狂奔的战马连同马背上的骑士，动作瞬间变得无比迟缓，如同陷入了粘稠的冰浆之中，马匹的鬃毛、甲士的眉毛胡须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白霜。
那首领惊骇欲绝，疯狂催动体内真气抵抗这恐怖的寒意，覆面铁盔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他座下的战马更是发出凄厉的悲鸣，西蹄奋力挣扎，却如同在凝固的琥珀中移动。
南明的手掌，缓缓收紧。
“咔嚓…咔嚓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冻结声密集响起，首领和他周围的几名亲卫，连同他们的战马，如同被投入液氮之中，从外到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彻底冰封。
保持着奔逃的姿势，化作几尊巨大的、在晨光与火光中闪烁着诡异光泽的冰雕。
冰雕内部，首领那双惊骇绝望的眼睛，透过覆面铁盔的缝隙，死死地“瞪”着南明。
南明的手指，轻轻一弹。
“嘭！！”
巨大的冰雕轰然爆碎，化作漫天晶莹的粉末，在跳跃的火光中，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覆盖了焦黑的土地和凝固的血泊。
风似乎也停止了。
村口的火焰还在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但所有的哭喊、喝骂、兵刃撞击声都己消失。只有浓烟依旧滚滚升腾。
整个村口，只剩下南明一个人站着。
银焰在他周身缓缓熄灭，瞳孔深处的冰冷也如潮水般退去。
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剧痛再次席卷了南明的头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旁边一棵烧焦的树干才勉强站稳，眼前阵阵发黑，蚀心殿的碎片记忆，冰冷的银焰，吞噬一切的黑暗，还有方才那无法控制的如同神魔般的杀戮景象…
无数混乱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撕扯。
他茫然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冰晶和不明碎屑的双手，脚下是碎裂的冰晶，冻结的血块，扭曲的金属残骸…一片狼藉的死亡之地。
我做了什么？
巨大的空虚和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像个迷路的孩子，站在燃烧的村庄和遍地的尸体中间，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一支约莫百人的骑兵队伍，如同黑色的铁流，出现在村外的道路上。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玄色鳞甲、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他勒住战马，锐利的目光瞬间扫过村口的惨状。
燃烧的房屋、村民的尸体、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幸存者，以及那满地穿着制式残甲的冰晶碎块和唯一站立的茫然失措的南明。
将领的目光在南明身上停留片刻，又仔细看了看那些碎裂冰晶中残留的，属于正规军制式甲胄的碎片，以及那几匹倒毙在地，被剥去甲胄的马尸。
他翻身下马，走到一具村民尸体旁蹲下，检查了伤口，又走到一处冻结的血泊前，捻起一点沾染银霜的泥土，眉头紧锁。
“将军！”一名副将上前，警惕地盯着失魂落魄的南明，“此人…”
将领抬手止住副将的话。
他站起身，走到南明面前几步远停下，声音严肃且沉稳：“这些人，是你杀的？”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属于“匪兵”的残骸。
南明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洞，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剧烈的头痛让他思维一片混沌。
将领看着南明年轻而苍白的脸，看着他眼中的迷茫神色，以及那身虽然破旧却与周围山民截然不同的奇异气质，再联想到那些被诡异寒冰撕裂的甲士，一个猜测在他心中成型。
“罢了。”
将领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看这手法，绝非寻常匪类所为，这些村民，是死于这些披甲‘山匪’之手，而这些‘山匪’，则是死于你手，本将说的，可对？”
南明依旧茫然，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看你状态，似是神魂受创，记忆有失？”将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应是某个隐世宗门下山历练的弟子吧？遭遇变故，流落至此，恰逢此劫，激愤出手？”
南明听不懂什么隐世宗门，但“神魂受创”、“记忆有失”几个字，却像钥匙一样，稍微打开了他混乱思绪的一丝缝隙，他艰难地再次点了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将领他指了指那些残骸果断下令，“收敛村民遗体，救治幸存者，将此地…清理干净。”
“至于这位小兄弟，”他转向南明，“你神魂不稳，此地血腥气太重，恐生邪祟侵扰，随本将回城休养，待你恢复些记忆，再做打算，如何？”
南明看着眼前燃烧的村庄，看着赵铁山和小虎被投入的火海方向，巨大的悲伤和无助感终于冲破混乱，汹涌而至，他身体晃了晃，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向前栽倒。
将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
“带他走。”将领将昏迷的南明交给亲兵，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被血与火蹂躏的土地，沉声道：“回城！”
铁蹄踏过焦土，扬起带着血腥和灰烬的尘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