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孙浩在第二食堂当了厨师，并且混得风生水起之后，易中海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磨盘，不上不下，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那一百块钱打了水漂，给孙浩穿小鞋的计划也彻底泡了汤，每每想起，都让他胸口发闷。
但他不甘心。他倒要亲眼看看，孙浩那小子在食堂里究竟是何等光景。况且，厂里风言风语，都说第二食堂的伙食自孙浩掌勺后，简首是脱胎换骨，他肚子里的馋虫也确实被勾了许久。
这天中午，易中海一反常态，没去他常去的第一食堂，而是揣着饭盒，脸色阴沉地踱到了第二食堂。
刚一踏进门，易中海就察觉到气氛截然不同。第二食堂里人声鼎沸，比往日热闹了何止一星半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霸道的饭菜香味，光是闻着，就让人舌底生津。排队打饭的队伍，乌泱泱一片，竟比第一食堂那边长出了一大截。他甚至听到前面有人小声议论：“今儿这红烧肉，闻着就地道！”“可不是，孙师傅来了，咱们算是有口福了！”
易中海眉头拧成个疙瘩，强压着不耐，跟在队伍末尾。他一边挪动，一边伸长脖子往打菜的窗口里张望。几个窗口都围满了伸长胳膊的工人，却独独不见孙浩的身影。
“哼，这小子，谱儿倒是不小，当了个厨子就不亲自给大伙儿打菜了？还是说，他知道我来了，故意躲着不见我？”
好不容易轮到易中海，他走到打菜窗口，刻意重重地“咳”了一声。
窗口里打菜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女工，姓王，人称王大姐。她一抬头，瞧见是易中海，眼神明显凝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旁人不易察觉的弧度。
西合院里易中海和孙浩那点恩怨，在厂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尤其孙浩成了第二食堂的“厨神”，食堂这些职工哪个不念他的好，伙食改善了可不是一点半点。他们对易中海这个处处想压孙浩一头的“一大爷”，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易师傅，想吃点什么？”王大姐声音不高不低地问。
易中海下巴微抬，指了指旁边盆里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来份红烧肉，再来个白菜豆腐。”
王大姐拿起大勺，往那红烧肉盆里一探，满满当当舀起一大勺，肥瘦相间的肉块在勺子里颤巍巍的，看着就馋人。易中海心里刚闪过一丝“算你还识点眉眼高低”的念头，就见王大姐手腕看似随意地轻轻一抖，那勺子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小的弧线，大半勺肉块“啪嗒、啪嗒”几声，又落回了盆里，只剩下几块孤零零的肉丁和些许汤汁，轻飘飘地进了易中海的饭盒。
“您瞧，这肉炖得太酥烂了，一不留神就掉回去了。”王大姐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容，语气却听不出半点真诚。
易中海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像锅底一样。
“你……”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刚要发作，却瞥见周围排队的工友们都用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瞅着他，还有人压低了声音，明显在议论纷纷。
“这婆娘，她是故意的！这是明摆着给我下马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能跟她一个打菜的掰扯吗？传出去我易中海的脸面往哪儿搁！”
他牙关紧了紧，强行把火气咽下去，又指了指旁边的白菜豆腐：“白菜豆腐，多给点。”
王大姐依旧是那副表情，又是一勺，满满当当，然后又是那标志性的一抖，饭盒里只多了几片孤零零的白菜叶子和几块不成形的碎豆腐。
“哎呀，今天这菜水汽大，不怎么经盛。”王大姐依旧笑眯眯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易中海气得端着饭盒的手都开始发抖，饭盒里的菜，加起来还不够他塞牙缝的。他想拍案而起，但看着王大姐那副“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淡定模样，以及周围那些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眼神，他知道，今天这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他要是真闹起来，只会让人看更大的笑话，说他易中海堂堂一个老师傅，跟食堂打菜的斤斤计较，而且还是因为嫉妒厂里的“英雄厨师”孙浩。这名声一旦传出去，他以后在厂里就更抬不起头做人了。
“行！行！”易中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都有些变形。他端着那几乎空了一半的饭盒，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狼狈地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
他夹起一块可怜巴巴的肉丁，带着满腔的憋屈送进嘴里，准备随便嚼两下就当完成任务。可下一秒，他的眼睛却猛地瞪大了！
好吃！太好吃了！这味道，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一次红烧肉都要香！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咸淡适中，那股子肉香首冲天灵盖，回味更是悠长！
“这……这真是孙浩那臭小子做出来的？他哪来这么好的手艺？”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有被捉弄的愤怒，有计划落空的不甘，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他辛苦一辈子，在钳工岗位上兢兢业业熬到了八级（虽然现在降了），自认技术精湛，在厂里也是受人尊敬的老资格。可孙浩这小子，年纪轻轻，不走正途（在他看来，当厨子就是不务正业，上不得台面），竟然就凭着一手做菜的本事，在厂里混得比他还风光，还受人追捧！
他看看自己饭盒里那点少得可怜的菜，再看看不远处其他工友饭盒里堆得冒尖的美味佳肴，人家吃得满嘴流油，谈笑风生，心中的憋屈感和失落感几乎达到了顶点。这顿饭，吃得他味同嚼蜡，如坐针毡。
而此刻，后厨之内，孙浩正有条不紊地指导着几个帮厨处理下午要用的食材。一个小学徒满脸兴奋地凑过来说道：“孙师父，孙师父，刚才易中海来打饭了，王大姐她们给他狠狠地‘抖勺’了，我看他那脸都气绿了，最后就打了那么一丁点儿菜！”
孙浩闻言，手上动作不停，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擦了擦手：“知道了。把咱们自己的事做好，别让人挑出错处就行。”他心里清楚，食堂这些人看不惯易中海平日的作为，会自发地“照顾”他，他也乐见其成。有些时候，群众的力量，可比自己亲自下场要管用得多，也更解气。
易中海几乎是囫囵吞枣般扒完了那点饭菜，一刻也不想多待，逃也似的离开了第二食堂。他暗暗发誓，以后就算饿死，也绝不再踏进这第二食堂一步，自取其辱！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这次“第二食堂受气之旅”，以及王大姐那精准而优雅的抖勺动作，很快就成了厂里工人们茶余饭后的绝佳笑料。而“抖勺神功”这个词，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悄然在轧钢厂内部流传开来，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一个新梗，每当有人提起，都会引来一阵会心的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