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西十八年(1620 年)深秋,铅云低垂的紫禁城笼罩在肃杀之中。枯黄的梧桐叶簌簌飘落,铺满汉白玉阶,被守宫太监的笤帚扫作瑟瑟作响的坟堆。十八岁的朱由校立在文华殿前,望着宫墙间穿梭的素衣人影,听着远处传来的编钟哀鸣,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玉佩 —— 那是先帝朱常洛昨日才赐下的,此刻玉面沁着冷汗,映出他苍白如纸的面容。这座巍峨的宫阙正经历着最剧烈的震颤,祖父万历皇帝西十八年的统治终成历史,而仅仅登基一月的父亲,竟在 “红丸案” 的诡谲迷雾中骤然崩逝。当景阳钟第七次鸣响,满朝文武尚未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一场足以撼动国本的权力暗战,己在飞檐斗拱间悄然拉开帷幕。
乾清宫暖阁内,鎏金兽首香炉吞吐着袅袅青烟,将李选侍姣好的面容晕染得朦胧而狰狞。她死死攥着先帝遗诏,指节泛白,眼中跳动着炽热的野心之火。窗外寒风呼啸,将窗棂拍打得吱呀作响,却压不住她与魏忠贤的窃窃私语。“当年李太后凭垂帘听政坐稳后宫,如今新帝年幼,正是我们的良机!” 李选侍将诏书狠狠拍在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两人交叠的黑影在墙壁上扭曲变幻,宛如厉鬼。很快,乾清宫便如铜墙铁壁般封锁起来,朱由校被藏入最深处的暖阁,由八名膀大腰圆的太监日夜看守。当大臣们捧着丧仪文书求见新君时,得到的却是李选侍冰冷的指令:“奏章先呈本宫过目,再交予皇长子。” 一时间,满朝哗然,宫廷内外暗流涌动,气氛剑拔弩张。
东华门外的晨雾尚未散尽,以杨涟、左光斗为首的东林党大臣们己齐聚宫门前。杨涟攥着笏板的手掌青筋暴起,望着紧闭的宫门,眼中满是忧虑与愤慨:“此女若得逞,大明江山危矣!” 说罢,带领众人强行入宫。行至乾清宫外,却见宫门紧闭,十几个太监手持枣木棍,如凶神恶煞般拦在门前。“新君守孝,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太监头目尖着嗓子叫嚣,手中棍棒挥舞得虎虎生风。大臣们顿时怒不可遏,纷纷高声斥责。混乱间,杨涟突然抢上台阶,袍袖翻飞间,笏板重重击在石柱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尔等阉竖,竟敢阻拦群臣哭祭先帝?!” 他双目圆睁,怒发冲冠,声如雷霆,吓得太监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众人趁机一拥而入,可偌大的乾清宫内,除了先帝灵柩,却不见朱由校的半点踪影。
就在众人焦急万分之际,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悄然靠近李选侍的贴身宫女。他佝偻着背,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李娘娘心疼皇长子,只是这守孝大礼不可废啊。若让皇长子见群臣一面,既显娘娘慈爱,又安朝堂人心,岂不美哉?” 李选侍微微颔首,王安心中暗喜,连忙小跑进暖阁。只见朱由校蜷缩在锦被中,面色苍白,眼神惊恐。“皇长子莫怕,老奴这就带你出去。” 王安小心翼翼地将朱由校抱起,用披风裹住,快步往外走。当朱由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杨涟率先跪地,老泪纵横:“吾皇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群臣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云霄,惊起檐下无数寒鸦。
然而,李选侍岂会善罢甘休?她接连派出三拨太监,手持金镶玉如意,假传懿旨召朱由校回宫。杨涟横臂拦在门前,怒斥道:“李选侍不过先帝宠妃,何来懿旨?!” 王安则带着朱由校在回廊间穿梭,躲避追兵。月光下,群臣簇拥着新君疾行,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惊得宫猫乱窜。朱由校紧紧抓住王安的衣襟,心跳如擂鼓,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权力斗争的残酷与血腥。
经过三日三夜的对峙,在群臣的轮番奏请与舆论压力下,李选侍终于被迫移出乾清宫。当朱由校正式登上皇位的那一刻,朝阳刺破云层,洒在金銮殿的蟠龙柱上,却照不暖他心底的寒意。这场惊心动魄的 “移宫案” 虽己落幕,却如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永远刻在了朱由校的心中,也为摇摇欲坠的大明王朝,再次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