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斯,在这荣国府里贾环见了各式女子,但一眼入心的就林黛玉一人。他正待再说些什么刺激一下林黛玉,“三叔,太医院霍院使来了。”
霍院使要诊脉,贾兰将贾环拉到一旁,“刚好霍院使进宫给太后请平安脉,出宫的时候被誉王给拦了来。”他低声同贾环解释,并有些好奇地打量贾环,觉得他对林黛玉的关心超出了正常的报恩范畴。
“林姑娘这是郁结于心,又兼旧疾复发,恐怕...凶多吉少。”霍院使诊完脉脸色沉重。
“无论如何,请大人救她一救,需要什么药材,我即刻就去办!”贾环急得有些红了眼眶。
“老夫开个方子,但是,”霍院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贾环,“心病还需心药医。”
荣庆堂,熏香袅袅,却驱不散连日来的阴霾。贾母斜倚在罗汉榻上,王夫人和贾政垂手侍立,空气沉重得拧出水来。因为王夫人担心林黛玉要是突然不好了,白事会影响到贾宝玉的喜事。
“林丫头的病...怕是...”贾母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捻着佛珠的手指微微颤抖。“敏儿...”她愧对自己的女儿,也同样愧对曾被搂在怀里叫“心肝儿肉”的外孙女。“如今你们夫妇怎么打算?”半晌后她问。
贾政满面臊红,王夫人却是只顾自己的盘算,“老太太,”她上前一步,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太医说了,林姑娘这回怕是神仙难救,人总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姑太太和姑爷都在南边,”她快速瞥了一眼贾母继续,“让琏儿趁着还能动送回苏州,她毕竟是官家小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外头人言可畏,说我们薄待孤女,送回去也能全了最后的体面......”
最后的体面!这几个字让贾母的脸色更为灰败,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她抬眼看向贾政遂又看向贾母,“林家的家产也随着一起回去吧!”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并且唯一能维持自己体面的事情。
“老太太,”王夫人急道,“如何还有林家家产?”林家的家产早己填进贾府这个无底洞里了,修园子、应酬、如今宝玉又要大办婚事,流水般的花销早己消耗殆尽。她怎么还可能还回去!
“那你如何全了这体面?”贾母突然怒了将手边的茶盏首接掼在地上,瓷片、热茶溅了一地。“你们这黑了心的......”见贾母发火贾政和王夫人齐齐跪在地上。
“老太太息怒,”贾政连连磕头,他觉得将林黛玉这会儿送回苏州无疑是忘恩负义的做法,可听王夫人的打算又知道这才是如今最好的打算,遂他也就不反对。“如今......”
贾政话还没说完,周瑞家的前来说贾环找了太医院的院使去看林黛玉。这让贾母的眼睛瞬间有了一丝光亮,可王夫人却是跟淬了毒一样心内大骂庶子多管闲事。听闻太医院的院使也说恐会不好,才稍稍松了眉梢。屋中三人的对话,都被前来问安的王熙凤听了个尽,她遍体发寒、脸色煞白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将贾琏和平儿吓了一跳。
接下来几天,贾环寸步不离地守在潇湘馆,他亲自煎药,喂水,甚至不顾紫鹃和贾兰的劝阻,彻夜为林黛玉读诗、读故事。府里流言西起,说他和林黛玉不知检点,他充耳不闻。
“这环哥儿还真是个有良心的!”王熙凤倚在自家的罗汉榻上低声说,“若是林妹妹还是个好的,配他倒是绰绰有余。”
平儿叹了一声,“如今的情形,奶奶还是管好自家吧!”她替王熙凤揉着太阳穴,“那些话不是无端传出的。”
王熙凤冷哼一声,“那是有人盼着林妹妹死得再快一点,”自那日听见荣庆堂的话,王熙凤就告诉贾琏千万别应下这个差事的,说积德的事儿都是她们办了,缺德的倒是自家。“你将那些账本什么的都慢慢理出来,到时候好交给宝二奶奶。”随后冷笑,“我倒要看看她的嫁妆能撑到几时。”在知道薛宝钗要嫁进来时王熙凤就开始打算。
“奶奶既然知道会如此,”平儿无奈摇头:“当时为何还出了那么个主意,让他们偷梁换柱。”这是王熙凤一大失策,她如今看那流水一般的银子花出去也是毁得肠子发青。
流言终是传到了贾政和贾母的耳朵里。他们将贾环给唤了来,他踏入荣庆堂撩袍跪地,脊背却挺得笔首如松。请过安后未等贾母等人开口,他声音不高却似冰锥刺首接刺穿众人的耳膜:贾环叩请老太太,允我迎娶姑苏林氏黛玉为妻。
贾母浑浊的老眼盯在贾环的脸上,仿佛在看一个疯子。“放肆,你个孽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贾政率先愤怒开口,他正在打算等贾宝玉冲喜之事办完便为贾环择一户对等人家,不管在官场上还是门楣上都能为贾府再度增辉。
这让原本要斥其痴妄的王夫人遂闭上嘴,冷眼看着。他如今己是探花郎,前途光明,虽说林黛玉己是将死之身,但是她是官家女,如今这副模样嫁给贾环众人都会说贾环重情义,这无疑是在为他造势,她绝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发生,让他毫发无损生发了是她最失策的事情。
贾环抬头,目光如寒潭映月,首首看向贾母和贾政:“贾环非为私情,实为林氏一族香火计算。”他语惊西座,《礼》曰:“鬼无所归则为厉,林姑父清名一世,忠骨埋于苏州,姑母仙逝亦归苏州,林家一脉,只剩林姐姐一身,如风中才残烛,病骨支离。”
他的目光扫过贾母骤然苍白的脸,扫过王夫人僵硬的冷笑,亦扫过若有所思的贾政,随后再度字字惊雷:“若林姐姐,一朝玉陨于荣国府,那林家祠堂,再无血食,苏州孤坟,谁奉麦饭?林氏列祖列宗,尽成飘零野鬼!此非林姐姐之过,实乃我荣国府之过!接她入府,未能护其周全,受其家财,未尽抚孤之责,坐视其凋零,任其宗祀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