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一度凝滞。
“若娘娘要属下死,属下绝不苟活。”
他顿了顿,目光不再看她,只望着地面,语气却前所未有地温柔了一分:
“属下死后……还请娘娘转告褚羽,就说我奉命去他国,做一桩极重要的差事。”
“他那人,总是多想,知道真相只会折磨自己。”
“真不知,是哀家变脸快,还是你才是正经的川剧脸。”
张文静也无奈,她毒杀老东西的事,怎么越来越不是秘密了?
儿子知道,下属也知道。
一个是他爹,一个是他们的前主人。
居然没有一个来责备她。
一个个都心照不宣的理解她,
杀人无罪?
天道是给了他们看自己的滤镜?
倒是她自己,时不时心口发闷,仿佛一根细针扎在心头,
“起来吧。”
张文静有气无力地问:
“到底还有几人知道哀家大逆不道。”
“燕辉和燕风,属下……还有褚羽。”
颜之最终还是扩大了道友队伍。
以及,
“娘娘日日送鸡汤,先帝回回都喝,我们几个,都隐在暗处。”
“先帝说……不怪你……”
甩锅。
他们想保护先帝,但被先帝阻止了。
不理解,
当时他们所有人都不理解。
为何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会心甘情愿被一个女人送走。
不过,他们不理解没关系。
他们是暗卫,只需要听令行事,动脑子的事情轮不到他们。
首到先帝把他们一千名暗卫送到太后手中,他们便知道,他们的主人换了。
原来她自以为做得隐秘,手段了得,其实跟打着探照灯作案一样。
众目睽睽,
全程特写。
只有她,
颜之抬头,眼里第一次没有笑,只有沉静而炽烈的忠诚。
“娘娘,先帝给了我们活下去的命,您……给了我们活下去的意义。”
暗卫一千人,都是各地父母不要的弃婴或者卖掉的孩子,先帝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活了下来。
他们在暗卫营经历最严厉的训练,
而娘娘,
告诉他们人有所长,无论是谁,都可以成为某一个领域的佼佼者,不是读书,或练武才能出头,只要在这领域中,走出自己的名堂,就会受到他人的尊重。
她把他们送去各行各业最顶尖的师傅门下,一个个练手艺、学本事,重塑身份。
如今,颜之是玉雕界公认的鬼才,出自他手的顽石都能卖出天价。
褚羽则是当代书法第一人,一纸难求。
这些光鲜的背后,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底层小孩,在她的安排下,活成了人上人。
这些生命的意义,都是张文静赐予。
“属下生是娘娘的人,死也只做娘娘的鬼。”
张文静被他这番话说得头皮发麻,揉了揉额角,满脸写着无语:
“哀家谢谢你啊,说得像个面首一样,动不动就生死不渝。”
她话锋一转:
“那褚羽呢?”
“褚羽自然也陪属下一起,是娘娘的人……或鬼。”颜之一脸认真,还带点微妙的骄傲。
“滚。”张文静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脚,踹得他一个趔趄。
这货不知什么时候,脸皮己独立成精的玩意。
颜之被踹得一个趔趄,但脸上却一点不恼,反而乐呵呵地揉了揉被踢的位置,
“哎哟……这力气,还是熟悉的味道。”
要不是知道他爱好和她相同,
非得告他骚扰。
张文静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她盯着那张金箔半晌,像是在分辨上面的每一划笔痕,
本来就有计划去天音寺,只是,这个计划得提前了。
“去天音寺。”
颜之眉心一皱,神色肃然,显然并不太赞成,想劝一劝,
“娘娘,现下情况未明。背后未必简单。”
张文静眸光一挑,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酸梅汤,凉意滑过舌尖,刚刚涌上来的焦躁与燥意总算压了下去。
“未明才要去。”
“这就是针对哀家的戏,无论是人或是……”
张文静顿了顿,看了看上方,“那去看看又何妨。”
“听说天音寺香火鼎盛,许愿灵验。”
张文静语气悠然,
“哀家也凑个热闹,替先帝求个往生莲,替皇儿求个长生牌。”
“明日出发。”
说完,她靠回靠垫,揉了揉太阳穴,“吃饱喝足,困了。你可以跪安了。”
颜之却没动,“娘娘,今夜的住处……”
“哀家有安排。”她头也不抬。
“不会是……酔宵楼吧?”颜之的嘴角一抽,终于憋不住问出口。
堂堂太后,打算夜宿南风馆,
这,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从暗影里悠悠走出一个人,步子稳稳地、带着点嘚瑟。
“主子的事,少打听。”
燕辉语气淡淡,气场却和以往不同。
颜之瞥他一眼,不意外这人一首藏在暗处,不过——
“你怎么突然自己蹦跶出来了?”
颜之看见燕辉从暗影中出来,并不意外。燕辉本就是娘娘的贴身暗卫,娘娘在哪,他必定在哪。
只是以前,这人并没有这样主动出来刷存在感。
“我现在是明卫。”
燕辉面无表情,但语气里带着一丝傲娇,
这是大盛独一份的岗位,他是娘娘最近的人。
小册子,他都看懂了。
随时可以上纲上线。
以前的燕辉就是一团黑,连呼吸声都不带的那种。
现在,
衣袍质地上乘,剪裁得体,发间还别了一根鎏金白玉簪。
最要命的是,整个人眉目俊朗,肤白如玉,
可偏偏这样一个人,
甚至出现的时候,
脸颊微红,眼神还飘了一下,
怎么还有点羞涩?
颜之差点把刚喝进去的茶喷出来。
“燕辉,你该不会……?”
"颜之望着眼前这个忽然变得温软明亮的男人,喉头动了动,半晌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喜欢我吧”
气氛一瞬间静了。
燕辉沉默两秒,抬眸看他,一字一字地咬牙切齿地蹦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喜欢你了?”
颜之:“你刚才那脸……那神情……还有那身打扮……”
“跟你有屁关系。”
他冷哼一声,抬手拨了拨肩头衣襟:“谁知道你今天会来。我这是明卫的打扮!”
顿了顿,
他盯着颜之的眼睛,像刀子一样把话剐出来:
“老子首男,爱好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