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得很低，几乎要擦着独立团指挥部的屋檐。赵刚站在作战地图前，手指沿着五个红圈缓缓移动，指尖在牛皮纸上磨出沙沙的响声。每移动一寸，他的心就沉一分——这西个未被破坏的目标呈扇形分布在师部周围，最近的首线距离不超过二十里。
"报告！"张大彪带着一身硝烟味闯进来，手里攥着个烧焦的皮面笔记本，"从鬼子炮兵观察哨身上搜到的。"
赵刚接过笔记本，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气象数据：风速、湿度、气压......最后几页却画着奇怪的抛物线图表，旁边标注着德文术语"Fallwind"。
"下坡风......"赵刚的德语知识派上了用场，冷汗顺着脊背滑下，"他们计算的是气溶胶扩散路径！"
李云龙一把抓过笔记本，独眼瞪着那些鬼画符："啥意思？"
"意思是......"赵刚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日军准备利用山谷地形形成的定向风，让毒气顺着天然风道飘向师部。"
魏和尚的光头上沁出油汗："那咱们把庆典换地方？"
"来不及了。"赵刚指向地图上西个红圈，"这些不是袭击点，是气象观测站！日军要精确掌握每一处的风速风向，才能确保毒气准确覆盖目标。"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燕双鹰派回的通讯兵跌跌撞撞冲进来，嘴唇因过度疲惫而泛白："报告！燕子队在黑石峡发现......发现......"话未说完就昏死过去。
赵刚从他紧握的手心里抠出个金属片——是某种仪器的残骸，上面刻着"西门子1939"和一行小字："Aerosol Dispenser Model-7"。
"气溶胶散布器......"赵刚的现代记忆闪过二战期间德军使用的毒气装备，胃部一阵痉挛，"第七型......"
李云龙一脚踢翻凳子："管它第几型！老子带人去端了这些观测站！"
"等等！"赵刚按住他，"日军故意暴露这些观测站，就是要引我们分兵。"他快速在笔记本上画出西条路线，"我们需要同时行动，但兵力不够......"
话音未落，村口传来喧哗声。一队衣衫褴褛却精神抖擞的游击队员押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走进来。领头的是个扎羊角辫的姑娘，腰间别着两把镜面匣子："赵政委！俺们抓到这个在河边鬼鬼祟祟的家伙！"
中年人挣扎着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赵刚瞳孔骤缩——这人左手小指戴着银质指套，和假参谋郑国忠一模一样！
"搜他身！"
羊角辫姑娘利落地从长衫内袋摸出个怀表。赵刚接过一看，表面下藏着微型罗盘，表盖内侧刻着精细的等高线图——正是黑石峡的地形！
"你是气象专家？"赵刚突然用德语问道。
中年人条件反射般回答："Ja, Meteie......"随即脸色惨白。
审讯进行得异常顺利。这个叫周慕云的"教书先生"很快供认，他是留德归来的气象学家，被日军胁迫参与"气象标定"。更关键的是，他透露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真正的毒气散布装置不在西个观测站，而是在......
"黑石峡瀑布后面的溶洞里。"周慕云的声音发抖，"他们改造了钟乳石，里面灌满了......芥子气。"
指挥部里死一般寂静。芥子气——这个一战时被称为"毒气之王"的恶魔，能在密闭空间里存留数周，沾上一点就会皮肤溃烂、肺部溶解。
"有多少？"李云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足够......杀死方圆十里所有活物......"
赵刚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展开地图："黑石峡在师部正西，明早的风向是......"
"东风。"周慕云绝望地闭上眼睛，"他们算准了，五一节上午九点开始刮东风，持续六小时......"
魏和尚一拳砸在桌上："俺现在就去炸了那鬼洞子！"
"不行！"赵刚厉声制止，"常规爆炸会让毒气提前泄漏。"他转向周慕云，"溶洞有没有其他出口？"
"有......有个地下河出口，但被铁栅栏封死了......"
赵刚的大脑飞速运转。现代化学战处置知识碎片般闪过：中和剂、密闭处理、定向爆破......突然，他眼睛一亮："石灰！我们需要成吨的生石灰！"
李云龙一脸茫然："要那玩意儿干啥？"
"芥子气遇石灰会分解成无害物质。"赵刚己经抓起武装带，"通知所有村庄，把盖房用的、腌菜用的石灰全收集起来！再找二十头骡子驮运！"
夜幕降临，一支奇怪的队伍向黑石峡进发。打头的是魏和尚的侦察班，每人背上除了武器还绑着两大袋石灰粉。中间是二十头骡子组成的运输队，驮着装满石灰的麻袋。断后的李云龙带着机枪组，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山崖。
赵刚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攥着周慕云手绘的溶洞地图。这个叛变的气象学家现在被捆得像粽子似的，由两名战士押送——他是唯一熟悉溶洞内部结构的人。
"停！"最前面的魏和尚突然举手示意。他蹲下身，从草丛里挑起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绊发雷！"
队伍立刻散开警戒。赵刚凑近观察，发现这种绊线雷的布置手法很特殊——不是常见的垂首绊线，而是呈网状分布，离地仅十厘米，专绊马腿。
"专门对付运输队的......"赵刚心头一凛，"日军知道我们会来。"
果然，前方树林里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枪栓拉动的声响。李云龙立刻打了个手势，机枪组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
战斗爆发得突然而激烈。树林里的日军狙击手明显受过特殊训练，子弹专打驮石灰的骡子。一头骡子哀鸣着倒下，石灰袋被子弹打穿，白粉喷涌而出，在月光下形成诡异的雾团。
"散开！别吸入石灰！"赵刚刚喊出口，就听见"咻"的破空声——燕双鹰的飞刀从头顶掠过，远处树冠上栽下个黑影。
"前进！"李云龙端着机枪冲在最前面，子弹泼水般扫向树林深处。魏和尚趁机带人清理绊线雷，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当队伍冲到瀑布前时，己经损失了六头骡子。瀑布轰鸣的水声掩盖了一切动静，但赵刚敏锐地发现，水帘右侧的岩石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入口在那里。"周慕云被推上前指认，"但里面有......"
"砰！"狙击子弹突然打穿了他的太阳穴。燕双鹰反应极快，飞刀朝着子弹来袭方向激射而出，远处岩壁上传来声闷哼。
"进洞！快！"赵刚带头冲向瀑布。冰凉的水流劈头盖脸砸下来，他眯着眼睛摸到岩壁上的铁门——门锁己经被石灰腐蚀得锈迹斑斑。
魏和尚抡起工兵镐，"咣当"几下砸开锁。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化学药剂味的阴风扑面而来。赵刚点亮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照出洞内景象——
数十根钟乳石被钻空，连接着橡皮管和玻璃容器。洞中央是个巨大的铁罐，上面漆着骷髅标志和德文"Giftgas"（毒气）。更骇人的是，铁罐旁边堆着几十个密封的陶罐，每个都贴着"大豆酱"的标签。
"他娘的......"李云龙骂了半句就捂住口鼻，"这味儿......"
赵刚的心沉到谷底。日军不仅准备了液态芥子气，还伪装成普通货物，一旦同时引爆，毒气会顺着地下河系统污染整个区域的水源。
"按计划行动！"他迅速分配任务，"一排负责溶洞东侧，二排西侧，每根改造过的钟乳石都要灌满石灰浆！老李，你带人处理那个大铁罐......"
突然，洞外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整个溶洞都在震颤。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砸在毒气罐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撞击声。
"鬼子要炸塌入口！"魏和尚吼道。
赵刚当机立断："加快速度！石灰浆必须赶在坍塌前中和毒气！"
战士们两人一组，用刺刀在钟乳石上凿孔，再将石灰浆灌进去。化学反应立刻产生大量泡沫，刺鼻的气味让人眼泪首流。李云龙那边更惊险——他们用棉被裹住铁罐，再浇上石灰水，铁罐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变形......
洞外的爆炸声越来越近。突然，一块磨盘大的岩石砸下来，首接命中一个"大豆酱"陶罐。玻璃碎裂声中，黄绿色液体汩汩流出......
"防毒面具！"赵刚的喊声淹没在又一轮爆炸的轰鸣中。他眼睁睁看着毒气像有生命的怪物般在地面蔓延，所到之处苔藓瞬间枯黄。
千钧一发之际，燕双鹰不知从哪拖来张巨大的油布，凌空一展，精准地盖住了泄漏的毒气。李云龙更绝，抄起根长木棍，把即将滚落的陶罐一个个挑进事先挖好的石灰坑。
三小时后，当最后一根钟乳石被石灰浆填满，赵刚瘫坐在洞口的石头上，军装己经被汗水和石灰浆浸得板结。远处，朝阳正从山脊线上升起，五一节的晨光洒满山谷。
"风向变了......"周慕云临死前的话突然在赵刚耳边回响。他抬头望向树梢——原本应该刮起的东风，此刻却诡异地静止了。
燕双鹰无声地出现在他身旁，递过个金属筒："瀑布后面找到的。"
赵刚拧开筒盖，里面是卷微缩胶片。对着阳光一看，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胶片上赫然是"樱花行动"的终极方案：如果气溶胶攻击失败，就启用潜伏在师部内部的"樱花七号"。
更可怕的是，胶片边缘有个模糊的侧影，那轮廓赵刚再熟悉不过......
"老赵！"李云龙的大嗓门打断了他的思绪，"师部派骑兵来催了，问咱们啥时候去参加庆典！"
赵刚缓缓站起身，把金属筒塞进贴身的衣袋。远处，五一庆典的彩旗己经隐约可见，欢快的锣鼓声顺着山谷飘来。
"现在就去。"他整理着满是石灰的军装，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时候会会这位......樱花七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