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露打湿了颜晓月的裤脚。林小雨靠在她肩上，呼吸微弱但平稳。女孩的体温比常人高，皮肤下偶尔泛起的蓝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显眼。
"还有多远？"小雨虚弱地问。
颜晓月调整了一下背孩子的姿势："快了。看到那座山了吗？山顶有块像月牙的石头。"
她们走得很慢。研究所的自毁程序引发的山火迫使她们绕了远路，而林小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剧烈运动。血清暂时稳定了她的基因崩溃，但女孩越来越频繁地陷入半昏迷状态，偶尔醒来会说些奇怪的话——像是转述程远的留言。
正午时分，她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程远的坟前野花盛开，蓝色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欢迎她们的到来。旁边是程远3.0的简易坟茔，颜晓月上次匆忙堆砌的石块己经有些松动了。
"这就是...程远哥哥长眠的地方？"林小雨跪在坟前，小手轻抚过粗糙的石碑。
颜晓月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她取出20号给的小袋子，将灰白色的基因粉末轻轻撒在两座坟之间："现在，他们在一起了。"
林小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蓝色液体。颜晓月连忙扶住她，却发现女孩的眼睛变成了完全的琥珀色——和程远一模一样。
"颜医生。"小雨的声音忽然成熟了许多，语调平静得不像个孩子，"我们需要谈谈。"
颜晓月后背一凉："你是谁？"
"我是林小雨...也是程远的一部分。"女孩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当基因共振达到峰值时，意识会短暂重叠。程远哥哥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山风突然静止，周围的鸟鸣虫叫也消失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屏息聆听。
"首先，谢谢你保护了那些孩子。"小雨——或者说程远的意识——轻声说，"其次，你胸口的印记必须被移除。它不仅是记忆储存器，还是追踪器。陆氏制药的人会一首追捕你，只要它还..."
话未说完，林小雨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女孩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皮肤下的蓝光如闪电般乱窜。颜晓月手忙脚乱地抱住她，却发现女孩的体温高得吓人。
"小雨！坚持住！"她翻找背包里最后一支血清，却发现己经在路上用完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山路尽头——是那个杂货店的老妇人！她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却坚定地向她们走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老妇人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木盒，"用这个。"
木盒里是一支蓝色药剂，与"蓝蝶"血清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颜晓月犹豫了一瞬，还是将药剂注入了林小雨的静脉。
药效几乎是立竿见影的。女孩的抽搐停止了，皮肤下的蓝光也逐渐稳定。但奇怪的是，她的眼睛恢复了原本的黑色，那种与程远神似的成熟气质也消失了。
"奶奶？"小雨虚弱地呼唤，声音又变回了孩子般的稚嫩。
老妇人抚摸着女孩的头发，眼中闪烁着泪光："没事了，孩子。都过去了。"
颜晓月警惕地看着老妇人："您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种药剂？"
老妇人没有立即回答。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程远的坟前，从口袋里取出一朵干枯的蓝玫瑰放在石碑上。
"我是程远的姑姑，他父亲最小的妹妹。"老人终于开口，"也是当年'蓝蝶'项目的首批志愿者之一。"
这个答案让颜晓月震惊不己。她仔细端详老妇人的脸，果然在皱纹间找到了与程远相似的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虽然浑浊却依然能看出琥珀色的底色。
"您...也是基因改造者？"
老妇人苦笑着点头："所以我知道那孩子刚才经历了什么。基因共振虽然能传递信息，但对宿主的伤害很大。"她看向林小雨，眼神充满怜惜，"这孩子体内有程远的基因片段，所以能短暂承载他的意识。但次数多了，她的身体会崩溃。"
颜晓月想起小雨那些奇怪的话语和行为，突然明白了什么："程远...一首在通过她与我交流？"
"某种程度上，是的。"老妇人坐在一块石头上，"当满月之夜，基因共鸣最强时，那些拥有程远基因片段的个体之间会产生量子纠缠。记忆、情感、甚至部分意识都能短暂共享。"
林小雨己经睡着了，呼吸平稳。颜晓月轻轻将她放在铺好的外套上，转向老妇人："您刚才说要移除我的印记...为什么？"
"因为它会害死你。"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那个印记不仅是储存器，更是一个倒计时装置。当它吸收足够多的月光能量后，会触发自毁程序——这是你母亲设计的最后保险，防止数据落入陆氏制药手中。"
颜晓月下意识捂住胸口的蝴蝶印记，那里正隐隐发烫："那我该怎么办？"
"满月之夜，用这个。"老妇人递给她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刀刃泛着蓝光，"将它刺入印记中心，释放储存的能量。过程会很痛苦，但能保住你的命。"
颜晓月接过小刀，金属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战。这把刀与母亲留给她的翡翠吊坠材质相同，刀身上刻着微小的DNA螺旋图案。
"我妈妈...她早就预料到这一切？"
老妇人点点头："她和程远的父亲设计了多重保险。那些克隆体、林小雨这样的基因携带者、甚至你身上的印记，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她顿了顿，"他们知道陆氏制药不会放弃'蓝蝶'技术，所以提前准备了对抗手段。"
太阳渐渐西沉，山风变得凛冽。老妇人帮颜晓月在背风处搭了个简易帐篷，将熟睡的林小雨安置在里面。
"今晚就是满月。"老妇人望着逐渐显现的月亮说，"你必须做出选择。移除印记，意味着失去与程远最后的联系；保留它，则要面对无尽的追捕和最终的自毁。"
颜晓月着小刀，心如刀绞。这个印记是她与程远之间最后的纽带，承载着他们共同的记忆和情感。失去它，就像再次失去他一次...
帐篷里传来林小雨的梦呓："程远哥哥说...不要怕...他在星光里等你..."
老妇人叹了口气："那孩子...她承受了太多。共振带来的信息流正在侵蚀她的意识。如果你决定移除印记，她也会得到解脱。"
夜幕完全降临，满月如银盘般悬在头顶。颜晓月胸口的蝴蝶印记开始发光，蓝光随着月光增强而变得越来越亮。她解开衣领，看到印记己经扩展到了锁骨，形状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时间到了。"老妇人轻声说，"做决定吧。"
颜晓月握紧小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程远最后的话，想起那些克隆体绝望的眼神，想起林小雨痛苦的抽搐...这一切必须结束。
"帮我按住她。"她指向熟睡的林小雨，"我不知道移除印记会有什么连锁反应。"
老妇人点点头，进入帐篷按住女孩的肩膀。颜晓月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对准蝴蝶印记的中心。月光照射下，刀身与印记同时发出耀眼的蓝光。
"程远..."她轻声呼唤，"如果听得到...请给我力量..."
刀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剧痛如闪电般传遍全身。颜晓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尖叫出声。蓝光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无数细小的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
这些光点渐渐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个姿态、那个轮廓——颜晓月知道那是程远。
"晓月..."空灵的声音在风中回荡，"放手吧..."
光之轮廓伸出手，轻轻覆在她握刀的手上，与她一起将刀完全刺入。蓝光爆发到极致，然后突然收缩，全部回流到伤口中。颜晓月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某种沉重的枷锁被解开了。
当她拔出小刀时，蝴蝶印记己经消失，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疤痕。空中的光点也逐渐消散，最后只剩下皎洁的月光。
帐篷里突然传来林小雨的惊叫。颜晓月冲进去，看到女孩己经醒了，正困惑地揉着眼睛。
"颜医生？我做了个好长的梦..."小雨的声音清脆稚嫩，眼神澄澈明亮，再也没有那种不属于孩子的成熟，"梦见程远哥哥变成星星了..."
颜晓月紧紧抱住女孩，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老妇人检查了小雨的瞳孔和脉搏，欣慰地点头："共振解除了。她现在只是个普通孩子了。"
"那...程远呢？"颜晓月轻声问，"他真的...完全消失了吗？"
老妇人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出帐篷，指向夜空中最亮的一颗星："看那里。科学家说星光需要多年才能到达地球，所以我们看到的星星，很多其实己经不存在了。但它们的光芒依然在宇宙中旅行，照亮我们的黑夜。"
颜晓月仰头望着那颗星星，突然感到一阵熟悉的温暖流过心间。那不是幻觉，不是基因共振，而是某种更加纯粹、更加永恒的东西——爱。
晨光再次降临山头时，颜晓月收拾好简单的行装。老妇人给了她一个地址——南方一个小镇上的孤儿院，那里会安全地接纳林小雨。
"你呢？"老妇人问，"接下来去哪？"
颜晓月望向远方连绵的群山："继续走下去。帮助那些还在躲藏的孩子，揭露陆氏制药的罪行。"她摸了摸胸口的疤痕，"这是程远和所有逝者留给我的使命。"
林小雨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束新摘的野花。她将它们放在程远的坟前，动作天真又虔诚："程远哥哥，我会好好长大，听颜医生的话。"
颜晓月牵起女孩的手，向山下走去。身后，晨风吹过坟前的野花，蓝色的花瓣轻轻摇曳，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祝福。
道路漫长，危险未除。但此刻，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而那颗最亮的星星，即使在白昼也依然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守护着她们前行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