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李诵来到紫宸殿。
李适安排人在紫宸殿东南角设置了桌椅,对李诵说道。
『诵儿,以后你就要在这里办公。』
『儿臣明白!』
『如今乃多事之秋,祖宗基业己经是千疮百孔。仅仅靠朕一人之力,是没有办法挽回的。诵儿,你愿意同父皇一同努力吗?』
『儿臣身为李家子孙,自然是义不容辞。大唐江山,是先祖们一点一点打下来的,守护大唐江山,是每一个后人应尽的职责。』
『很好,你能有这份心,父皇很欣慰。只是,要治理好这么大的国家,只靠嘴上说是远远不够的。』
『请父皇教诲!』
『朕问你,你觉得当今的百姓生活苦不苦,国家的赋税重不重?』
『呃……』
『今天是我们父子之间的私下谈话,你只管实话实说,朕不会怪罪你。』
『恕儿臣首言,据儿臣的了解,现今的赋税,对于百姓来说,确实有些重了。并且很多地方州府为了讨好父皇,向百姓额外征税,致使百姓生活愈发艰难。丰年如此,更不用说荒年了。』
『这些情况,朕也知晓。』
『儿臣还了解到,自两税法实行至今,百姓的负担,是一年比一年重。』
『百姓的赋税,每年都是定额,为何说一年比一年重?』
『往常年,百姓交税,都是地里种什么就交什么。自从两税法开始,每年的赋税都开始收钱。百姓手里面没有钱,他们就必须用土地里的产出去换钱。这交换的中间,就会出现很多问题。有钱人会制造钱的紧缺性,从而压低商品的价格。』
『很像美元加息,拉爆对方经济,然后抄底。』
『美元加息?』
『没事……你接着说。』
『百姓以同样实物,换取来的钱却越来越少。就以绢帛为例,在两税法前,一匹绢帛的价值为三千二百文钱,而如今,一匹绢帛的价值为两千文钱,降价接近一半。而且,如果没有人为控制,这个趋势还会继续。如若百姓每年所需交税为三千二百文钱,两税法前,一匹绢帛就够了,现在就需要两匹绢帛。所以儿臣说,百姓的负担是一年比一年重。』
『不错,诵儿,你的市场调研做的很好。』
『谢父皇夸奖。』
『诵儿你刚才所说的,朕又何曾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朕还是懂的。只不过,国家连年征战,所需费用巨大。如果不加征赋税,军费从哪里筹措,文武百官的俸禄又从何而来?赋税肯定是要降的,只是不是现在。』
『父皇深谋远虑,儿臣自愧不如。』
『如今国库空虚,用钱的地方很多。』
『历来财政无非是开源节流,父皇己经做了开源,那截流,父皇何不试一试?』
『如何截流?』
『父皇后宫佳丽三千,足以侍奉父皇。其他乐妓伶人,宫女舞者,只会乱人心志,何不放出宫去,也可节省一笔费用。』
『……』
好你个李诵,真不愧是我的好大儿!主意都打到你亲爹头上了。一步步带爹入坑,真想捶你一顿。
『父皇,自古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儿臣一片赤诚之心,还望父皇明鉴!』
看这架势,我要是不同意,他有可能会把商纣王,隋炀帝给整出来。算了算了,就给我的好大儿做个榜样吧。
『窦文场,太子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奴才听清楚了。』
『好,就按太子的意思办,以朕的名义给后宫下一道旨意。』
『奴才遵旨。』
李诵见此,甚是欢喜,随即又开始吹捧起李适。
李适转身捧来一沓奏折,放在东南角的书桌上,跟李诵交代了一番。
李诵还欲推脱,却被李适强按在桌前椅子上。
李适又嘱咐一番,便出了紫宸殿。
【太液池】
暮色浸染太液池,水波漾着残阳的碎金。远处宫墙的轮廓渐渐模糊,仿佛被时光洇湿的墨迹。几只倦鸟掠过水面,翅尖挑起涟漪,转瞬又归于沉寂。
池畔的老柳垂下枯枝,像迟暮美人未绾的长发。风过时,簌簌声里似有旧年笙箫的余韵。石阶上青苔暗生,曾照霓裳的明月,如今只映着空荡的栏杆。
李适躺在船头,望着无限霞光,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虚幻。
他从一个公司牛马,摇身一变,竟成为大唐的九五之尊。
之前受尽羞辱,如今却享尽富贵。落差太大,难怪他总会感觉不真实。
黄昏渐没,御船亮起了宫灯,游行在太液池中,远远看去,就像夜空中的一颗流星。
沈月容和沈月怜两姐妹,坐在船舱里弹着流行曲子,悠扬婉转。
火炉烧得很旺,把深秋的夜暖和起来。
天气变凉,李适披了件衣服,依然略感微凉。天上的星星闪耀着亮光,忽明忽灭。他己经很久没看到过星星了。
陆贽站在李适旁边,劝道。
『陛下保重龙体,外面天凉,还是到船舱里面吧。』
李适摇了摇头,道。
『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星星了,让朕再欣赏一会儿吧。』
陆贽此时也抬头看了下夜空,发现跟平常一样,并未有何不同之处,于是问道。
『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李适侧眼瞟了一眼陆贽,并未回答,待过了一阵后,才缓缓说道。
『陆贽啊,你猜朱泚他们现在到凤翔没有?』
陆贽回答道。
『回陛下,长安到凤翔,有三西百里路,他们应该明日才到。』
李适又问。
『朕放朱泚去凤翔,卿是不是觉得朕做错了?』
『微臣不敢,陛下英明神武,陛下所做之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微臣不敢妄评。』
『你觉得朱泚到凤翔后,反叛的几率有几成?』
『微臣以为,朱泚九成概率会叛乱。』
『何以见得?』
『原因有三,第一,朱泚对幽禁之事多有怨言。第二,朱泚离开凤翔时间己久,未必能拿下李楚琳〈历史上,朱泚在叛乱失败后,并未去凤翔,而是去了泾原,可见朱泚对凤翔没有足够的信心〉。第三,长安守备空虚,想必朱泚己经探知。』
『长安城守备空虚之事,朕己经亲口告诉他了。』
『……陛下这是为何?』
『引蛇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