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望着高尚天的眼神炽热得近乎灼人,他肥胖的手掌着围裙,指节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在这个连肉联厂仓库都空空如也的年月。
浮肿的村民们排着长队抢购掺了野菜的窝头,眼前这个年轻人竟能变出整扇新鲜猪肉、活蹦乱跳的河鱼简首如同天赐财神。
小兄弟!王林一把拽住高尚天的胳膊,油渍斑斑的袖口蹭过对方手背,咱们到里屋说,他转头冲帮厨们吼道: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把肉过秤鱼养到水池里,又扯着嗓子吩咐服务员:把我私藏的碧螺春拿出来!
狭小的办公室里,搪瓷缸里的茶叶打着旋儿舒展,王林肥厚的手指重重拍在桌上:兄弟你这可真是雪中送炭!
他压低声音,小眼睛警惕地瞥向门外,不瞒你说,我们经理最近天天被上级训,库房里连块猪油渣都找不出来。
他忽然凑近,浓重的蒜味喷在高尚天脸上,猪肉一块五,鸡肉一块,鱼八毛等肉源恢复咱再按市场价算怎么样?
高尚天心里猛地一跳。这个价格比黑市便宜五毛但是安全,却又在合理区间内,国营饭店收购物资不能太贵。
他指尖着玉佩纹路,装作犹豫道:王哥,我想换些布票、棉花票和鞋票......
小事一桩,王林大手一挥,胸前的油渍随着动作晃动你叫声哥这些都包在我身上,他舔了舔嘴唇眼神突然变得狡黠,兄弟你老实跟哥说还有别的货吗?
高尚天压低声音,凑近对方的耳朵:不瞒王哥,鸭肉、兔肉管够,牛肉、羊肉也能弄到。
他故意停顿,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还有海里的虾、水果更是新鲜得很。
虾?!王林猛地站起,带翻了桌上的茶缸,褐色的茶水在水泥地上蜿蜒成河。他浑然不觉双手抓住高尚天的肩膀兄弟。
你知道海鲜从南方运到咱们北方要费多大劲吗?
路上得换三次冰,还得打通多少关节......他突然意识到失态松开手,用围裙擦了擦额头的汗放心哥哥我嘴严,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时帮厨敲门进来:师傅账算清了猪肉100斤,鸡肉30斤,鱼20斤,总共180块鱼钱折成布票行吗?
都听王哥的高尚天爽快点头,话音刚落他的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王林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他转头冲门外喊:后厨留菜我要和兄弟喝两盅。
不了王哥高尚天婉拒道,家里媳妇孩子还等着呢这批肉够您撑三天我西天后再来。
王林忙不迭让帮厨打包了十个菜包子,又把钱和票证仔细塞进高尚天的背篓。
临出门时,他攥着高尚天的手,语重心长道:兄弟包子别嫌弃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天后可一定得来。
看着高尚天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帮厨凑到王林身边,小声嘟囔:师傅,犯得着对个送货的这么客气吗?
你懂什么!王林反手给了帮厨后脑勺一巴掌,全国肉类管制这么严他能整扇整扇地供货连虾都能搞到。
他压低声音,眼神中透着敬畏,这种人在古代就是能通江达海的漕帮大佬,以后他来了都给我当活菩萨供着。
夕阳将高尚天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摸着口袋里厚实的布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场交易比预想的还要顺利,不仅解决了物资销路还换到了紧缺票证更重要的是,他在国营体系里找到了稳定的合作对象。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映出高尚天身影,他补丁的衣襟还沾着泥点,当布票、鞋票、棉花票簌簌落在油亮的玻璃台面上时。
正在给顾客称盐的服务员手一抖,竹制秤杆险些砸在搪瓷盆上。
同志要一匹蓝布、一匹花的确良、棉花也来六斤。
高尚天压低嗓音,十多张大黑石"钞票跟着票证滑出,排队的老太太们顿时伸长脖子,排在最前面的汉子把攥了半天的烟票悄悄塞回口袋,目光死死盯着那叠钞票。
"这......这么多票证?扎着麻花辫的服务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她飞快扫视着高尚天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
袖口磨出的毛边与那些崭新票证形成诡异反差,柜台后的老师傅咳嗽一声探出头上下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阔客"。
高尚天早有准备,从贴身口袋掏出皱巴巴的介绍信,泛黄的纸页上公社的红印章盖得歪斜,这是原来从老爹那拿来的足以让服务员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布料裁剪的沙沙声中,他又掏出两张鞋票:"再要两双女式方口布鞋码数要了母女俩个和妹妹的尺寸。
当服务员转身取鞋时,他瞥见角落里戴鸭舌帽的男人正用指甲反复划搪瓷缸,看似专注挑选,实则每隔几秒就往这边瞟一眼。
结账时,五十块钱的花销惊得服务员再次核对账单,高尚天故意把找回的零钱拍在柜台上,金属硬币相撞的脆响在安静的供销社格外刺耳。
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往门口走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莫不是哪家高干子弟来当知青......看着不像啊这衣服上还有补丁......
踏出供销社大门,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高尚天走在回村的土路上看着前后没人闪身钻进超市。
货架上五颜六色的商品在暖光下泛着现代气息,他轻车熟路取下一小袋大白兔奶糖两瓶黄桃罐头,又在奶粉区犹豫片刻最终选了罐朴素的全脂奶粉。
指甲在塑料包装上刮出刺耳声响,现代标签被一点点撕去,露出光溜溜的瓶身——这是他摸索出的"去时代化"经验,只要抹去生产日期和条形码这些物品就能完美融入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
把"处理"好的战利品塞进背篓最底层高尚天长舒一口气,远处传来生产队收工的哨声他紧了紧背带往家的方向走去。
口袋里的票据还带着体温,而背篓深处,大白兔奶糖的奶香正慢慢渗出来。
夜幕降临,高尚天在村中心的老槐树下稍作停留。
看着村尾远处自家土房的灯光昏黄而温暖他深吸一口气,将背篓里的包子藏好——这些"意外之喜"足够让母女俩惊喜一场了。
回到家戴安宁正在油灯下缝补衣裳,敏敏趴在桌上数着石子。
爹、小女孩蹦跳着扑过来,你身上好香呀!
高尚天笑着抱起女儿,从背篓里掏出包子:快尝尝国营饭店的手艺,看着母女俩惊喜的表情,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昏黄的煤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光晕,戴安宁和敏敏并排坐在土炕上,手里攥着吃了一半的菜包子,母女俩的目光却被蹲在炕沿的高尚天牢牢吸引。
他背篓里的东西一件接一件掏出,深蓝色的布料泛着微光,崭新的布鞋还带着包装纸的折痕蓬松的棉花堆在一旁像朵柔软的云。
最显眼的是那铁皮罐头和印着白兔图案的糖纸,在简陋的屋子里显得格外耀眼。
娘,这个黄黄的是什么呀?敏敏踮着脚小鼻尖几乎要贴到罐头盒上,口水在嘴角亮晶晶地挂着。
戴安宁轻轻刮了下女儿的鼻子:"这是黄桃罐头,可甜了。
不过今天不能开,咱们留着明天吃,不然吃不完浪费了。
她说话时眼睛却忍不住瞟向罐头,喉结微微滚动——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月,哪怕是碎桃罐头都是难得的美味。
敏敏又指着奶粉罐:"那这个呢?高尚天笑着捏了捏女儿的脸颊:"这是奶粉,能冲香香的奶。
这个小袋子里装的是大白兔奶糖,可甜啦!敏敏想不想尝尝罐头?爹给你打开。
不行!戴安宁急忙拦住,"刚吃完包子她晚上哪吃得下?明天变味了怎么办?
高尚天却己经利落地拧开罐头盖,金属与空气接触发出"啵"的轻响:不是还有你吗,母女俩分一罐正好。
奶粉晚上喝容易尿炕,奶糖吃多了长蛀牙就先吃罐头,吃完我再给你们买。
戴安宁眉头皱起,语气带着几分责备:你买这些干什么?
冬天买粮食还得用钱......是不是把卖肉的钱全花光了?
话没说完,就见高尚天己经抱起敏敏,用筷子夹起一块浸在糖水里的黄桃,递到女儿嘴边。
来闺女尝尝敏敏咬下一大口,眼睛瞬间弯成月牙,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也顾不上擦:好吃!娘你也吃!她举着筷子首往戴安宁嘴边送。
看着女儿幸福的模样,戴安宁心里的埋怨瞬间化成了绕指柔。她轻轻咬了一口黄桃甜味在舌尖炸开眼眶却突然发热。
恍惚间,她想起刚嫁过来时,家里连玉米面都要掺着野菜吃,更别说这种奢侈的罐头再看眼前的丈夫曾经游手好闲的男人如今竟能变魔术般掏出这么多好东西。
高尚天从怀里掏出一沓大团结,十三张钞票整整齐齐码在戴安宁掌心:猪肉一块五一斤,鱼也卖上价了。国营饭店说以后有货都收你放心饿不着你们娘俩。
卖了这么多?你怎么都给我了?戴安宁的声音发颤。
咱家以后钱你管高尚天认真地看着她,我不碰钱省得手痒又去赌以后赚的钱,都给你们娘俩。
煤油灯突然"噼啪"爆开一朵灯花,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动。
敏敏还在专心挑着罐头里的黄桃,时不时喂娘一口戴安宁咬着桃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高尚天看着母女俩相似的笑容——弯弯的眼睛浅浅的梨涡,心头满是柔软这一刻,破旧的土坯房仿佛变成了最温暖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