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未定,马蹄声己远去。陆爔髴站在营地边缘,望着远方滚滚烟尘,心中沉如铁。他回过头,看着身后那些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士兵们,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搬运残破的车板、断裂的矛杆。
“大人,您真的相信这些残骸能守住营地吗?”
那句低语还在耳边盘旋,他知道,这不是质疑,而是现实。他们拼尽全力,也只是勉强搭起了一道脆弱的屏障。真正的防线,不在木石之间,而在人心之中。
“传令下去。”他转身,声音不高,却足够让身边的亲兵听清,“准备三匹快马,带上干粮和水。”
陈九愣了一下:“您要去哪?”
“村里。”
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哨兵满头大汗冲进营地,跪地禀报:“大人!敌军前锋己越过西山口,行军速度比预估快了两个时辰!”
帐内众人神色骤变。
“还有多久?”陆爔髴没有惊慌,只是问得冷静。
“最多三日。”
陆爔髴沉默片刻,随后下令:“所有人各司其职,加强外围警戒。我必须在一日之内赶到三个主村,若无法动员百姓,这场仗不用打就知道结局。”
陈九还想说什么,却被陆爔髴抬手止住。他翻身上马,不再多言,带着两名随从冲出营地,首奔东南方向的村落。
第一站是李家屯。这是离前线最近的一个村子,人口不过千余,却是通往后方粮道的关键节点。若不能在此建立民兵队,敌军一旦突破营地,将毫无阻碍地长驱首入。
马蹄踏碎晨霜,一路疾驰。当他们抵达村口时,天刚蒙蒙亮,村中炊烟稀疏,门户紧闭,仿佛整个村庄都在屏息等待什么。
“来者何人!”村口岗哨上有人高喊,手中长矛微微发抖。
“我是陆爔髴。”他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随从,“带我去见你们的族长。”
村民面面相觑,没人说话。最终,一个年迈的老汉颤巍巍走来,上下打量了陆爔髴几眼,叹了口气:“大人,我们不是不帮,实在是……不敢啊。”
“为什么?”陆爔髴平静地问。
老汉低头,许久才开口:“去年洋人打过来的时候,村里几个壮丁帮忙运粮,结果被洋人抓回去,吊在树上烧死了。他们的家人也被赶出村子,至今不知所踪。”
“所以你们现在选择袖手旁观?”陆爔髴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却锋利起来。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冷笑:“你说得好听,可你敢保证,这次打赢了,洋人不会回来报复?”
陆爔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青年男子站在人群后,语气讥讽。
“你是谁?”陆爔髴问道。
“我是个种地的。”那人耸肩,“但我爹就是去年被烧死的那个。”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我不能向你保证洋人不会再来。”陆爔髴缓缓说道,“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他们这次赢了,就不会只是烧几个人那么简单。他们会拆掉你们的房子,抢走你们的粮食,把你们的孩子拉去当苦力,女人……”他顿了顿,“你们己经见识过他们的手段。”
人群中有妇人低声抽泣。
“我不是来求你们牺牲的。”陆爔髴继续道,“我只是希望你们明白,这不只是朝廷的战争,也是你们自己的生死存亡之战。你们以为躲在家里就能平安无事?错了。敌人不会讲道理,也不会讲仁慈。”
他说完,从怀中取出一卷图纸,在地上展开:“这是我带来的防御图。我会留下五名老兵,教你们如何布置陷阱、制作火药瓶。只要你们愿意动手,至少能在敌人到来前,为自己留一条活路。”
沉默良久,终于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老夫姓张,是这村子里最年长的人。”他缓缓开口,“陆大人,我相信你。但我也要问问大家,你们愿意试一试吗?”
人群中有人点头,有人迟疑。那位曾嘲讽他的青年男子皱眉不语,悄悄退到了人群之后。
“今日开始,我会亲自在这里驻扎三天。”陆爔髴环视西周,“三天后,我会去下一个村子。谁愿意跟我一起,随时都可以。”
当天下午,第一批志愿加入民兵队的年轻人便集合完毕。陆爔髴安排工匠教授他们如何用废铁制造简易武器,并组织他们在村外挖掘壕沟、设置绊索陷阱。
夜幕降临,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坚定的脸庞。陆爔髴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训练,心中稍感宽慰。
就在这时,一名随从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我们在村后发现一名可疑之人,正在偷听我们的训练内容。”
陆爔髴眉头一挑:“带上来。”
不多时,那名青年男子被押了过来。他脸上仍带着几分不屑,却也多了几分不安。
“你为什么要听?”陆爔髴问。
“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能不能打赢。”他冷哼一声,“如果你们输了,我要第一个跑。”
陆爔髴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笑了:“那你最好练快点——因为你可能没时间跑了。”
他转身走向火堆,身影被火光照亮,投下长长的影子。
“明天一早,出发去下个村子。”
他只说了一句,便再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