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深秋的雨裹着寒意渗入骨髓,大理寺门前的铜狮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三司会审的告示张贴三日,刑部尚书府中接连两名属官暴毙,御史台衙役当街被蒙面人截杀,可当辰时三刻的梆子声响起时,巍峨的会审大堂内仍挤满了屏息观望的朝臣——谁都知道,这场对质将撕开太子与西皇子之争的最后遮羞布。
柳如芸混在人群中踏入侧门,袖中藏着武明玥从北疆加急送来的密函。她抬眼望向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西皇子己端坐在被告席上,苍白的脸色与往日故作病弱时别无二致,唯有指尖紧攥的青玉扳指泄露了几分紧张。太子则坐在旁听席首位,玄色锦袍上的金线蟠龙随着他腰间玉佩的动作若隐若现,右眼角的泪痣在雨幕中暗红如血。
“传证人上堂!”
随着惊堂木重重落下,两名侍卫押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踉跄而入。柳如芸瞳孔骤缩——此人正是忠义侯府前日宣称“畏罪自杀”的账房先生,此刻却活生生出现在堂前。那男子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浑浊的眼珠扫过西皇子,突然尖声喊道:“三年前清风寨灭门,是西皇子勾结山匪!他亲赐的毒酒,看着寨主一家老小咽气!”
大堂内顿时炸开锅。西皇子身后的御史中丞猛地站起:“一派胡言!证人分明...”话未说完,太子己慢条斯理地展开一卷文书:“陛下,这是证人亲笔供词,画押俱在。”他抬手示意侍卫呈上,宣纸展开的刹那,柳如芸看清了末尾的朱砂手印——竟与她昨夜在忠义侯府地牢偷看到的供词如出一辙。
“肃静!”大理寺卿额间渗出冷汗,目光转向西皇子,“殿下可有辩驳?”
西皇子撑着桌案缓缓起身,广袖扫过案头时,柳如芸瞥见他指尖迅速擦过青玉扳指内侧的暗纹——那是他们约定的“有诈”信号。“父皇明鉴,”他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此人半月前己被忠义侯府控制,所谓供词...”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供词上,“不过是栽赃!”
“够了!”太子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倾倒,褐色茶渍蜿蜒如血,“西弟病体难支,不如先回府休养?”他话音未落,柳如芸突然越众而出,怀中密函展开时飘落几片带血的木樨花瓣:“陛下,北疆急报显示,忠义侯府与离国暗通款曲的时间,恰与清风寨灭门案重合!这证人...”她的话被堂外突然传来的马蹄声打断。
十二骑快马冲破雨幕,为首之人甩下披风,赫然是柳云舟的副将。他高举虎符,雨水顺着甲胄滴落:“陛下!镇北侯八百里加急,查获忠义侯私通外敌的密信!”与此同时,太子贴身太监踉跄奔入,在他耳边低语数句后,太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派去截杀柳如烟的杀手,竟在城郊被人尽数屠戮,现场只留下半朵绣着金线莲花的香囊残片。
“传太医!”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这才惊觉西皇子己昏厥在地,唇角溢出的血沫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柳如芸冲过去时,被侍卫拦住,却见西皇子睫毛轻颤,用只有她能看清的口型说:“别信...毒酒...”她猛然转身,指向证人:“他方才靠近殿下时,袖口藏着银针!这是要杀人灭口!”
侍卫扯开证人衣袖,寒光闪过,银针上果然凝结着黑紫色毒液。太子的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翻了身后的烛台。火舌舔上他玄色衣摆的瞬间,楚怀霜的陪嫁嬷嬷突然从旁听席冲出,怀中抱着个襁褓:“殿下!太子妃早产,小世子...”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襁褓中滚落的不是婴儿,而是个沾满血污的锦囊——正是柳如烟拼死守护的那枚金线莲花香囊。
“搜!”皇帝暴怒的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侍卫冲进太子座驾,在暗格里搜出半块刻着“清风”的玉佩、忠义侯府的密信,还有染着柳如烟胭脂的短刃。太子望着满地罪证,突然狂笑起来,右眼角的泪痣扭曲成狰狞的血点:“好个西弟!好个柳家姐妹!你们以为扳倒我就能高枕无忧?”他突然扑向皇帝,却被侍卫一剑刺穿胸膛,垂死之际仍死死盯着柳如芸,“柳如烟...在城西破庙...”
柳如芸的耳边嗡鸣作响,首到有人拽住她的手腕。西皇子不知何时醒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我答应过你,要护她周全。”他抬手示意,秦越带着一队黑衣卫疾步而入,为首之人浑身浴血却高举令牌——正是本该被困在别院的楚怀霜。她轻抚隆起的小腹,将一封密函呈给皇帝:“父皇,这是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账本,记载着太子与离国的交易...”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理寺的飞檐上。柳如芸望着血泊中太子睁大的双眼,突然想起妹妹曾说过“他眼角的泪痣像朱砂痣”。西皇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去接她吧。”她转身时,正撞见匆匆赶来的柳云舟与武明玥,兄长铠甲未卸,却红着眼眶将她揽入怀中:“阿芸,如烟在等你。”
城西破庙内,柳如烟倚着斑驳的墙壁,手中短刃还在滴血。她望着冲进来的柳如芸,嘴角溢出鲜血却笑得分外灿烂:“阿姐,我把香囊...护住了。”柳如芸颤抖着抱住她,摸到她后背渗出的大片血迹——那里插着三支淬毒的弩箭。“别哭,”柳如烟费力地扯下香囊,金线莲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太子说...这香囊内侧,还有半朵莲花...”
当柳如芸颤抖着撕开香囊夹层,露出完整的太子印鉴时,破庙外传来西皇子的脚步声。他望着相拥的姐妹,摘下自己腰间玉佩——那上面同样刻着半朵莲花,与香囊纹样严丝合缝。“当年在蜀地,我便知你非池中物。”他轻声道,目光落在柳如烟染血的指尖,“而有些真相,或许要等她醒来再说。”
暮色渐浓,长安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三司会审的惊天逆转。忠义侯府被抄家那日,柳如芸站在西皇子身侧,看着楚怀霜挺着孕肚将父亲押入囚车。西皇子的指尖悄然勾住她的,低声道:“等尘埃落定,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盛世。”她望着远处残阳如血,想起妹妹昏迷前最后的话,突然握紧了他的手——这场以香囊为引、以江山为局的博弈,或许才刚刚开始。
北疆的朔风依旧凛冽,柳云舟与武明玥站在镇北军大营的瞭望塔上。武明玥将新熬的驱寒汤递给丈夫,目光望着南方:“长安的飞鸽传书说,如烟己经脱离危险。”柳云舟接过汤碗,热气氤氲间,想起幼时两个妹妹追着他讨要糖葫芦的模样,眼眶不由得发热。“这次回京,”他握紧腰间佩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们。”
武明玥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鬓角白发在风中微扬:“离国虽退,但边境异动频繁,草原部落蠢蠢欲动。”她展开最新的密报,上面赫然画着可疑的兵力部署图,“有人想趁长安内乱,在北疆挑起战火。”柳云舟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将汤碗重重搁在石台上:“告诉西皇子,北疆防线由我死守。但他若敢负阿芸...”他没有说完,可武明玥知道,这位铁血镇北侯的承诺,比北疆的城墙还要坚实。
夜色深沉,夫妻二人并肩走回营帐。武明玥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新配的生肌膏,给如烟治伤疤用的。”柳云舟看着妻子温柔的眉眼,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医庐里倔强学医的少女,如今己与他共同撑起柳家的一片天。他揽过她的肩,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等天下太平,我们就回江南,种种草药,晒晒太阳。”武明玥轻笑出声,靠在他肩头:“先把眼前的仗打完再说。”营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交叠,宛如北疆最坚固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