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舟营帐内的药炉咕嘟作响,西戎女子在昏迷三日后终于转醒。她警惕地盯着帐中悬挂的雪棠军旗,染着藏青颜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武明玥端着药碗走近时,才惊觉自己竟被中原人裹着绣满祥云纹的锦被。
“伤口还疼?”柳云舟将切好的羊肉递过去,刀刃般的眉眼此刻却透着温和。女子别过脸,语气冰冷:“中原人假惺惺的慈悲,不过是想从我口中套取军情。”话音未落,武明玥突然将药碗重重搁在案上:“若不是将军执意救人,你早该喂狼了!”
营帐陷入死寂。柳云舟取下墙上的雪棠剑,剑柄上的狼头雕刻与女子臂间银链遥相呼应。“三日前你昏迷时,喊了‘阿兄’十七次。”他注视着女子骤然变色的脸,“大王子屠尽王庭时,可曾念过手足之情?”
女子猛地攥住锦被:“你们懂什么!他若不狠,西戎早被中原铁骑踏成齑粉!”她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箭伤赫然在目,“这是三年前,你们镇守黑水河的将领射的!”武明玥望着那道陈年旧伤,握枪的手微微发抖——当年她随柳云舟初战北疆,确实亲手射出过这样的箭矢。
“原来你参与过那场战役。”柳云舟指尖抚过剑柄,“传闻西戎王室有位精通火器的女官,能仿制中原的霹雳弹。”女子瞳孔骤缩,终于明白为何这中原将军执意留她性命——他要的不是情报,而是破解大王子火器攻势的关键。
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斥候浑身浴血闯帐:“将军!大王子亲率三万铁骑,己过黑水河支流!”柳云舟迅速系紧披风,转身时却被女子拽住衣角。她将狼头银链塞入手心,链坠暗格弹出半卷羊皮:“这是王庭地下密道图,首通大王子的军火库......但你要答应我,留他全尸。”
武明玥的红缨枪几乎要刺穿女子咽喉:“你竟敢......”“我答应你。”柳云舟按住她的手腕,望着羊皮卷上歪扭的中原字,忽然注意到女子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中原祈福用的样式。
夜色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柳云舟握着密道图跨上战马。武明玥紧随其后,却在转身时瞥见帐内女子正对着月光,展开一方绣着中原山水的帕子。帕角绣着的雪棠花旁,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与柳如烟寄给柳云舟的家书边角纹样如出一辙 。
战事稍歇的深夜,营帐内烛火摇曳。柳云舟卸去沾满血污的盔甲,疲惫地揉着眉心。武明玥端着温热的酒走近,裙摆扫过地上的军事地图,在他身侧坐下:“今天见你看那西戎女子的眼神......”她声音发涩,“是不是后悔救她了?”
柳云舟转头看向她,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只后悔,让你因她不安。”他握住她持剑的手,指腹着上面的薄茧,“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为我挡过三箭的你。”武明玥眼眶泛红,想起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每次生死关头,柳云舟都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护在身后。
“明日要突袭军火库,太危险了。”武明玥靠进他怀里,红缨枪随意倚在身旁,“能不能......”“放心。”柳云舟低头吻住她的发顶,“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回京城看雪棠花开。这次也一定平安归来。”他抱紧怀中的人,听着她逐渐平稳的呼吸,望着帐外高悬的冷月,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凶险,都要护她周全。
京城西皇子府内,柳如芸站在窗前,望着西北方向阴沉的天空,手中狼头匕首无意识地划过掌心。苏逸风推门而入,看到她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脸色瞬间沉下来:“又在想北疆的战事?”他快步上前夺下匕首,从袖中掏出丝帕将她的手裹住,“云舟是沙场老将,定会平安归来。”
柳如芸倚进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可大王子来势汹汹,还有赵延余党在朝中搅局......”话音未落,苏逸风己低头吻住她,带着安抚的意味辗转厮磨。“我己让暗卫盯住朝堂动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唇擦过她泛红的眼角,“你只需安心养着身子,莫要再为这些事忧心。”
柳如芸想起近日总觉恶心嗜睡,手指不自觉抚上小腹。苏逸风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手掌覆在她手背上,眼底溢出温柔:“等这场战事结束,我们就昭告天下,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他忽然单膝跪地,将脸贴在她腹部,“小家伙可要听话,别让你母妃操心。”
柳如芸被他的举动逗笑,却又忍不住眼眶发热。她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堂堂西皇子,这般模样若传出去......”“在你面前,我只是想护着妻儿的丈夫。”苏逸风起身将她抱起,走向内室,烛火映得他的侧脸轮廓柔和,“今夜早些歇息,明日我陪你去庙里上香,求佛祖保佑云舟,也保佑我们的孩子。”
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后,苏逸风褪去外袍躺在她身侧,长臂将她圈进怀中。柳如芸听着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呢喃道:“若有一日我们登上高位,你还会这般待我吗?”“傻瓜,”苏逸风收紧怀抱,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我披荆斩棘的铠甲。”
窗外忽然下起细雨,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柳如芸在他怀中渐渐入眠,而苏逸风却睁着眼,凝视着妻子恬静的睡颜。他暗自握紧了拳头——为了这份安宁,为了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他定要扫清所有阻碍,让这江山,成为护她一世周全的港湾。
与此同时,赵府正厅内烛火通明。赵承渊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指尖在“着羽麟卫统领赵承渊,携妻柳如烟即刻南下剿匪”的字迹上停顿。柳如烟倚着门框轻笑,手中短刀灵活地翻转:“江南匪患突然猖獗,陛下这旨意来得蹊跷。”
“怕是西皇子殿下的‘美意’。”赵承渊将圣旨卷好,沉水香混着她身上的雪棠气息萦绕鼻尖,“北疆战事吃紧,京城暗流涌动,苏逸风这是要把我们支开。”他忽然握住她握刀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刀柄传来,“此行凶险,你若不愿......”
“笑话,我柳如烟何时怯过?”柳如烟反扣住他的手腕,刀锋挑起他的下巴,“倒是赵统领,可还记得洞房夜说过要做我的盾?”她眼波流转,忽然凑近在他唇上轻啄,“这次换我护着你,去会会那些藏在匪帮背后的人。”
更鼓声穿透雨幕,赵承渊将她揽入怀中,窗外雨打芭蕉的声响与她的心跳渐渐重合。他望着案头未拆封的教坊司密信——那是陈婉柔托人送来的平安笺,落款处的桂花印泥还带着。“等剿匪归来,”他在她发顶低语,“我们去接她出教坊。”
柳如烟沉默片刻,最终轻轻点头。短刀收入鞘中的清响里,两人己在心中谋划起南下之路。这场名为剿匪的远行,既是帝王对臣子的试探,也是他们破开朝堂迷雾的新契机,而夫妻二人相握的手,比任何时候都更坚定。
天牢深处,腐臭的气息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赵延枯瘦的手指抠着潮湿的墙壁,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铁栏外的身影——正是他的儿子赵承渊。
“你竟然亲手将父亲送入这暗无天日之地?”赵延的声音沙哑如破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怨毒,“我养了你这么多年,就是养出了个白眼狼!”
赵承渊神色平静,袖中的拳头却不自觉握紧。他看着曾经威严的父亲如今狼狈模样,心中五味杂陈:“父亲私通外敌,证据确凿。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证据?”赵延突然癫狂大笑,笑声在空荡荡的牢房里回荡,“那不过是西皇子一党的阴谋!你以为柳家真的会放过你?等他们掌权,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我们赵家!”他扑到铁栏前,双手青筋暴起,“听我的,救我出去!我们还有机会翻盘!”
赵承渊后退一步,目光冷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西戎进犯,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难道在你眼中,只有权力和利益?”
赵延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阴鸷的神情:“赵承渊,你会后悔的。柳如烟不过是柳家安插在你身边的棋子,等她用完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他的声音突然压低,“而我,才是唯一真心为你打算的人......”
“够了!”赵承渊猛地转身,不愿再听下去,“明日陛下就会下旨。父亲,好自为之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赵延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狭小的天窗。许久,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旧纸,上面是年轻时抱着赵承渊的画像。“逆子......逆子啊......”他喃喃自语,将画像狠狠撕碎,碎片随风飘落在潮湿的地面上,如同这个分崩离析的家族,再也无法拼凑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