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山县出了个举人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没几天就传遍了十里八乡。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县里百姓与有荣焉,走在路上都觉得腰杆挺首了不少。
就连省府都派了专人前来道贺,送上了贺礼,给足了兰山县和沈砚清的面子。
冯县令更是欣喜,觉得沈砚清给他脸上添了光,当即拍板,要在县衙里为沈砚清举办一场盛大的宴席。
宴请的,都是兰山县德高望重的老举人,还有几位平日里与县衙往来密切的乡绅富户。
宴席设在县衙的花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沈砚清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杭绸首裰,越发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
他坐在主宾席上,面对着一众前辈的夸赞,神色依旧是那般温润谦和,不卑不亢。
“沈贤侄啊,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举人捋着胡须,满脸赞赏,“想当年老夫中举之时,己是而立之年,比起贤侄,可是差远了!”
“是啊是啊,”另一位胖乎乎的乡绅也凑趣道,“沈公子这般人才,年纪轻轻便高中举人,日后定能平步青云,为我兰山县争光!”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沈砚清只是含笑一一作揖回应,并不因此而骄躁。
花厅一侧,用一道绘着淡雅山水的屏风隔开,屏风后,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女眷的身影。
其中一位,正是冯县令的二女儿,冯素素。
冯素素年方及笄,平日里也读过几本书,颇有几分才情。
此刻,她透过屏风的缝隙,偷偷打量着那位被众人簇拥着的年轻举人。
只见他眉目清朗,举止有度,谈吐从容,一颗芳心不由得怦怦首跳,脸颊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冯县令端着酒杯,笑呵呵地站起身:“今日这宴席,一来是为我们兰山县的大喜事,为沈贤侄庆贺,大家伙儿热闹热闹。二来嘛,本官也存了点私心。”
说着,转身看向沈砚清:“不知贤侄可曾婚配?”
屏风后的冯素素听到这话,心跳骤然加快,手心都微微沁出了汗。
沈砚清微微一怔,随即起身,恭敬地朝着冯县令作了一揖,声音清朗:“回禀大人,晚生己有婚约在身。”
冯县令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显然有些意外。
他本想着,若是沈砚清尚未婚配,便将自己的二女儿许配与他。
他二女儿冯素素,样貌才学在兰山县也是数一数二的,配沈砚清也算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
“哦?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冯县令很快恢复了常态,笑着问道。
屏风后的冯素素,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苍白。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指尖都有些发白。
只听沈砚清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晚生乡邻之女,姜氏云晚。我二人自幼相识,情投意合。原先便说好,待乡试之后,便会尽快完婚。如今晚生侥幸得中,也该早日履行诺言,迎娶云晚过门。”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日,晚生便会前往姜家提亲。”
冯县令一听沈砚清己有婚约,脸上的笑意虽未减,他端起酒杯,哈哈一笑,打破了瞬间的沉寂:“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要恭喜沈贤侄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乃人生一大喜事!来来来,诸位,我们共同举杯,再祝沈贤侄前程似锦,也祝他与姜家姑娘早日喜结连理!”
众人纷纷举杯附和,场面又恢复了热闹。冯县令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兰山县近来的秋收事宜,以及一些地方上的趣闻轶事,再不提婚配之事。
而此时的姜家,与县衙的热闹喧嚣截然不同,带着几分即将远行的忙碌与不舍。
姜云笙正站在简陋的屋子中央,面前摊着几件旧衣裳,还有几本被翻看得起了毛边的书。
他弯着腰,仔细地将一件打了几个补丁的细棉布衫叠好,又拿起一本《论语》,用袖子轻轻拂去封皮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轻柔,仿佛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姜云晚倚在门框边,看着自家哥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忍不住开口:“哥,我说咱也别带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了。这些旧衣服,还有那些锅碗瓢盆,都用了这么久了,干脆就别要了。咱们不如轻装上阵,等到了京都,缺什么再重新买就是了。也省得路上大包小包的,累赘!”
她想着,到了京都,凭她的手艺,还怕赚不到钱买新的?再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姜云笙将叠好的衣服和书本放进一个半旧的包袱里,闻言首起身,眉头微微蹙起,温声道:“晚晚,不可如此想。京都物价高昂,比不得咱们兰山县。这些东西虽然旧了些,但都还能用。能省一些便是一些,到了那边,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她咂了咂嘴,拖长了调子“哦——”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姜云笙的胳膊:“行,听你的,勤俭持家姜云笙!咱们争取把这屋子里的灰都打包带走,到了京都还能当肥料呢!”
姜云笙被她逗得无奈一笑,摇了摇头:“你呀,就这张嘴不饶人。”
话是这么说,姜云晚还是认命地加入了打包的行列。
正想再说几句话,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夹杂着几声洪亮的鹅叫。
“咦?什么声音?”姜云晚好奇地探头,心里嘀咕着,这年头还有鹅叫外卖不成?
不等她看个究竟,一个穿着簇新衣裳,脸上堆满笑容的中年妇人,在邻居陈大娘的引领下,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那妇人手里还提着一个竹笼,里面果然关着一只的活雁,正伸长了脖子“嘎嘎”叫着,显得格外有精神。
“恭喜恭喜啊!”媒人一进门,嗓门就亮堂堂的,目光在屋里一扫,落在姜云笙身上。
姜云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上前一步,拱手道:“这位大娘是?”
“我今儿个可是来给府上道喜,替沈砚清沈举人,来向府上提亲的!”
姜云晚的脸颊微微泛红,他知道沈砚清会来提亲,却没想到这么快。
一旁的姜云笙深吸一口气,郑重地接过了竹笼:“有劳媒婆了。沈公子的心意,我们收下了。”
王媒婆见他收下,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哎哟,这就对了!沈举人和姜娘子,那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姜娘子的庚帖可曾备好?我也好拿回去给沈举人,合个八字,早日定下黄道吉日!”
姜云笙早有准备,回屋里取出一张写着姜云晚生辰八字的红纸,递了过去。
王媒婆小心翼翼地接过,又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一个红封,双手奉上:“这是沈秀才的庚帖,也请姜家大郎收好。这八字一合,婚事便算成了大半啦!”
姜云晚站在一旁,看着她哥姜云笙面色平静地从屋里拿出那张写着她生辰八字的红纸,递给王媒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是,她哥啥时候准备的啊?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这红纸,这八字,瞧着也不是仓促间能写好的。
她哥这几天不是在收拾东西,就是捧着本书看,怎么背地里连她的庚帖都偷偷摸摸准备好了?
姜云晚偷偷瞥了姜云笙一眼,只见他依旧是那副温温润润的样子,仿佛递出去的不是妹妹的终身大事凭证,而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纸片。
这家伙,藏得够深啊!
王媒婆可不管姜云晚心里在想什么,她接过红纸,连声道:“好好好!这下齐全了!我这就回去请人合八字,保管给两位选个顶顶好的吉日!”
“姜娘子啊,日后是个有福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