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儿，姜云晚自然懂了，沈砚清被派去查贪污的事儿了。
崔夫人她只是伸过手，轻轻地拍了拍姜云晚冰凉的手背，轻声说了一句：
“沈大人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是皇上器重的肱骨之臣。这样的要紧差事，交给他，是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倚重。”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封信都没有。这样机密的任务，怎么可能随意与外界通信？暴露一丝一毫的行踪，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姐姐，”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崔夫人，“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妹妹说的哪里话。”崔夫人扶着她重新坐好，又给她续了热茶，“你也别太担心了。这虽是险差，却也是天大的机遇。若是办好了，沈大人的前程，不可限量。”
前程不可限量。
这六个字，像是一座沉甸甸的金山，压在了姜云晚的心头。
是啊，机遇，天大的机遇。
可这机遇的背后，是刀光剑影，是步步杀机。那些被挡了财路的贪官污吏，哪个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沈砚清一介文弱书生，纵然有皇命在身，有几分智谋，可双拳难敌西手，他又如何能在那样的虎狼窝里全身而退？
她宁愿他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不要这无量的前程，她只要他平平安安地待在自己身边，每日里写写字，看看书，偶尔被自己逗得红了脸，笨拙地回一句“胡闹”。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她懂。可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
那颗悬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得紧紧的，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妹妹？”崔夫人见她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不由得又唤了一声，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担忧。
姜云晚猛地回过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江倒海，对着崔夫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姐姐，我……我没事。就是……就是一时有些……有些心慌。”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崔夫人了然地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一次，掌心的温度似乎多了一丝安抚的力量：“我明白。夫妻一体，哪有不担心的。只是你也要想开些，沈大人不是鲁莽之人，他既然敢接下这差事，必然是有万全的考量和准备的。你若是在家中日日忧思，自己先垮了身子，等他回来，岂不是要心疼死？”
这话说的在理。
姜云晚知道，沈砚清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那个人，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他决定去，就一定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和他自保的法子。
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除了把自己折磨得不形，没有任何用处。反而，她应该把家里打理好，把生意照看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她要好好的，等他回来。
想到这里，姜云晚的眼神里终于重新凝聚起了一点光亮。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崔夫人承诺：“姐姐说的是，我不能自乱阵脚。”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着崔夫人郑重其事地福了一礼：“今日，多谢姐姐提点。这份恩情，云晚记下了。”
若不是崔夫人今日点破，她恐怕还要在无尽的猜测和恐慌中煎熬。虽然知道了真相让她更加忧心，但至少，她知道了方向，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快起来，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崔夫人连忙扶起她，温言道，“往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派人来知会我一声。虽不一定能帮上大忙，但出出主意，陪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这番话，无疑是雪中送炭。
姜云晚心中一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将这份情谊默默记在心里。
告别了崔夫人，姜云晚失魂落魄地坐上马车。
车轮滚滚，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她掀开车帘的一角，看向窗外。
京城依旧繁华，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可在这繁华的表象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不安的气息。
街道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些衣衫褴褛的人。他们面黄肌瘦，眼神空洞，麻木地看着过往的行人，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木偶。
这些，应该就是从燕北和登州逃难过来的流民。
他们的家乡被大雪覆盖，亲人或许己经冻死饿死，他们自己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到这天子脚下，指望着能有一口活命的吃食。
可他们等来的，却是被层层盘剥后所剩无几的赈灾粮款。
沈砚清正在为之拼命的，就是这些人的命。
马车行至一处路口，忽然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车夫有些惊慌的声音：“夫人，前头……前头好像是流民在闹事，把路给堵了。”
姜云晚的心一紧，她掀开车帘，向前望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他们大多是流民打扮，手里拿着破碗或是棍棒，情绪激动地冲着一座粮铺叫喊着什么。
“开门！开恩的粮价，为什么不卖给我们！”
“你们这些黑了心的奸商！朝廷的粮，你们也敢囤着不放！”
“我们要饿死了！给我们一口吃的！”
哭喊声，怒骂声，还有孩童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人的心上。
粮铺的伙计们拿着棍子，紧张地守在门口，与流民对峙着，场面一触即发。
姜云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放下了车帘，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
崔夫人的话，流民的惨状，沈砚清未卜的生死……一幕一幕，在她脑海里交替上演。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干等着了。
沈砚清在千里之外，冒着生命危险，为国为民。而她，身为他的妻子，缩在这安稳的京城里，难道就只能忧心忡忡，束手无策吗？
不。
她做不了他那样的大事，但她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