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运列车在清晨抵达昆明时,我的左手上还沾着阿树的血。
那张被雨水泡软的车票上印着"黑蝎货运"的字样,检票员扫了一眼就放我通过。站台上弥漫着机油和腐烂水果的味道,几个穿工装的男人正从车厢里卸下印着九处标志的金属箱。
"小鬼,别挡道。"
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撞上站台立柱,掌心在粗糙的水泥面擦出血痕。抬头时,看见推我的男人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和变电站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是暗红色。
他盯着我流血的手,突然眯起眼睛:
"雪花疤?"
我下意识把手藏到身后。男人咧嘴笑了,露出镶金的犬齿:
"跟我来。"
男人带我穿过七拐八弯的巷子,最后停在一家挂着"虫草批发"招牌的店铺前。卷帘门拉开一条缝,里面飘出藏红花的苦涩气味。
"跪下。"
他按住我的肩膀。
地面突然下陷,我们站在一块升降平台上缓缓下降。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无数脚爪在爬行。
灯光亮起的瞬间,我看见了满墙的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变异的蝎子,有的长着人脸,有的尾部连着人类手指。
"别怕,都是失败品。"
声音从阴影里传来。轮椅轧过地面的水渍,坐在上面的老头瘦得像具骷髅,右眼戴着纯黑的眼罩,左眼却亮得吓人。
"我是毒师老柴。"
他转动轮椅靠近,
"你外公陈墨死的那年,我亲手给他收的尸。"
他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我的左手,指甲刮擦着雪花疤:
"雷电系?不对......"
独眼里闪过惊诧,
"还有火?"
"我要见我母亲。"
老柴大笑起来,笑声像砂纸摩擦:
"林小姐正在川西清理门户,暂时没空见你。"
他从轮椅上抽出一卷泛黄的图纸,
"不过她留了话——如果你活着到昆明,就把这个给你。"
图纸在桌上铺开,是张手绘的昆明地下管网图。某个排水口被红笔圈出来,旁边标注着"镜湖残片·丙"。
老柴给的路线图引我钻进下水道。越往深处走,墙上的涂鸦越诡异——有人用荧光颜料画满眼睛图案,瞳孔部分却镶嵌着碎玻璃。
在第三个岔路口,我听见哭声。
那是个蜷缩在管道凹陷处的小女孩,最多五六岁,怀里抱着破旧的布娃娃。她抬头时,我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她的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球是浑浊的乳白色。
"哥哥也是被扔掉的孩子吗?"她歪着头问。
布娃娃突然转过脸,用纽扣做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我。
"小心身后。"
它说。
我猛地转身,管道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手印。那些手印正在移动,像有无数透明人贴着墙壁爬行。最前方的掌印缺了一根中指——和阿树的手一模一样。
乳白眼珠的女孩咯咯笑起来:
"它们喜欢你手上的味道。"
我低头看向掌心,雪花疤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正往外渗着细小的电光。
红圈标注的位置是处废弃泵站。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液体滴落的声音。推开门瞬间,腐臭味扑面而来——天花板下悬挂着上百个玻璃培养舱,像畸形的果实。
大多数舱体己经空了,但最中央的舱里漂浮着东西。
那是半块冰蓝色的晶体,形状像被暴力掰开的镜子碎片。它被浸泡在淡金色液体中,表面不时闪过电光。当我靠近时,晶体突然剧烈震动,培养舱的玻璃出现蛛网状裂纹。
"镜湖计划第一阶段产物。"
声音从背后传来。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阴影里,胸前别着九处的蛇形徽章,但领口却露出黑蝎纹身的螯肢部分。
"你是谁?"
我后退半步,左手蓄满电光。
"你可以叫我博士。"
他推了推眼镜,
"或者......你母亲的老朋友。"
男人掀起左臂衣袖,肘关节处嵌着块同样的冰蓝晶体,
"当年是我帮她逃出地窖的。"
培养舱突然爆裂,镜片残片像刀锋般西射。博士抬手挡脸的瞬间,我抓起那枚镜湖残片就跑。
碎片割破掌心,血滴上去的刹那,整座泵站响起刺耳的警报声。
昆明在下雨。
我冲进巷子时,身后传来猎犬的吠叫。不是普通的狗叫,而是带着电子混响的嘶吼。转过第三个弯,面前突然出现死胡同。
砖墙上用红漆画着巨大的蝎子图案,两只螯钳正好构成一个箭头,指向墙角的排水口。
钻进去的瞬间,某种冰凉的东西缠上脚踝。低头看,是条半透明的触须,表面布满吸盘,正从排水管深处蜿蜒而出。
"抓住你了。"
博士的声音从管道另一端传来,伴随着黏腻的蠕动声。镜湖残片在我手里发烫,映出触须主人模糊的轮廓——那是个下半身己经晶体化的怪物,脸部还保留着人类的五官。
它用阿树的声音说:
"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