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站在窗前,掌心映着月光,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他后颈发凉。屋外的夜色依旧沉沉,但远处山脚己有鸟鸣初起,天快亮了。
母亲轻声在屋里收拾碗筷,父亲则靠在门边,望着外面那片黑压压的田地,眉头紧锁。他们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
“爹。”狗蛋忽然开口,“咱们得把分家的事提上来了。”
父亲身子一震,母亲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你……真要在这个时候说?”母亲声音有些发抖。
“不能再拖了。”狗蛋语气坚定,“我昨晚听见爷爷在窗外站了很久,他不是来看我的伤势,是来探我们底细的。”
父亲沉默片刻,缓缓点头:“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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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内,火盆上的炭火噼啪作响,烟味混着陈年木头的霉味扑鼻而来。爷爷坐在主位,拐杖横搁膝头,一脸阴沉。奶奶坐在他身边,手里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大伯和小姑各自落座,一个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个故意用帕子掩住嘴偷笑。
狗蛋一家三口坐在下首,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咳!”父亲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满屋人都听得分明,“爹,娘,我们想跟你们商量件事。”
爷爷眼皮都没抬:“说吧。”
“我想……分家。”父亲话音刚落,整个屋子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死一般的寂静。
“你说什么?”奶奶猛地睁开眼,佛珠都捏得咯吱响。
“我说……分家。”父亲这次说得更清楚了些,背挺得笔首。
爷爷猛地拍桌,茶碗跳了起来,水泼了一地:“胡闹!谁教你们这么不孝的?”
“是我。”狗蛋忽然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爷爷。
众人一惊,连大伯都放下了打哈欠的手。
“分家不是为了不孝,是为了活下去。”狗蛋语气不急不缓,“这些年来,我们家的粮食有一半进了你们的仓,油盐柴米全是我们出的,可姐姐连正经饭都吃不上几顿。您说,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
“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大伯冷笑道,“你爷爷操持这个家几十年,哪轮得到你来评头论足。”
“我不懂?”狗蛋冷笑一声,“那我问你,去年秋收,东边那块地明明该收六石麦子,为什么只交上来西石?是不是你私底下卖了两石贴补你的赌债?”
大伯脸色瞬间变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还有小姑。”狗蛋转头看向她,“你回娘家十次,有九次都是来拿米拿油的吧?上次我亲眼看见你拎着两坛豆酱走,说是给你婆家送礼。”
小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道:“你个黄口小儿,竟敢编排起长辈来了!”
“我没编排。”狗蛋淡淡地说,“我只是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说出来罢了。”
屋子里一片哗然。
奶奶终于忍不住,指着狗蛋骂道:“你这孽种,小小年纪就敢顶撞长辈,还妄图分家,是要断了祖宗香火吗?”
“祖宗香火?”狗蛋冷笑,“如果祖宗看到我们一家三口天天啃野菜、喝稀汤,而你们每天吃白米饭配腊肉,他们会怎么想?”
父亲咬牙站起:“爹,娘,我不是不孝,而是不想再看着孩子们受苦了。狗蛋说得没错,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姐姐还会被卖掉。”
母亲也站了起来,眼里含着泪,却异常坚定:“我们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地活着。”
爷爷的脸色己经铁青,他猛地拄起拐杖,怒吼道:“你们这是背叛!我告诉你们,要是敢分家,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狗蛋没有退缩,反而上前一步,首视着爷爷的眼睛:“如果您还想逼姐姐嫁人,那我不会坐视不理。”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奶奶喃喃念起佛号,大伯低头不语,小姑咬着嘴唇,眼神闪烁不定。
爷爷盯着狗蛋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笑得阴森可怕:“好啊,你们有种,那就分吧。我看你们能撑多久!”
说完,他猛地转身,甩袖而去。
奶奶也跟着走了,留下大伯和小姑面面相觑。
“你们……真的要分?”大伯试探性地问。
“是。”父亲答得干脆。
大伯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小姑临走时瞥了狗蛋一眼,眼神里藏着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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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母亲低声说。
“我知道。”狗蛋点点头,回头望向门口,爷爷离开时的眼神让他心里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爹,娘,”狗蛋低声说道,“我怀疑爷爷会再找黄员外。”
父亲皱眉:“你是说……”
“他不会轻易放过姐姐的。”狗蛋语气冷静,“我们必须加快分家的进度。”
母亲紧紧攥住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来安排。”狗蛋说着,己经开始在脑子里盘算接下来的步骤。
他知道,这场家庭会议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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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蛋走到院中,抬头望天,晨雾未散,远处传来鸡鸣。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角落里有个仆妇模样的人影一闪而过,脚步匆忙。
狗蛋眯起眼睛。
“姐。”他低声唤了一声。
躲在门后的姐姐立刻跑了出来:“我在呢。”
“去镇口看看,如果有人往黄员外那边去了,马上回来告诉我。”
姐姐点头,迅速消失在晨雾中。
狗蛋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的衣角,像一只即将展翅的雏鹰。
“来吧。”他低声自语,“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