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腥味黏住喉咙的瞬间，苏悦猛地睁开眼。
她本能地蜷起手指，指甲刮过粗麻被面，发出沙沙声。鼻腔里全是霉味混着腐烂的菜根气息，喉头泛起一阵酸苦，像是被人灌了一碗馊汤。
“娘娘醒了？”门外传来压低的女声。
门闩吱呀一响，一个瘦小身影闪进来，端着一只豁口瓷碗。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宫女，眉眼怯生生的，“奴婢是小桃，奉命侍奉娘娘。”
苏悦盯着她，喉咙干涩得发疼：“水……”
小桃慌忙递上一碗清水。苏悦接过时，指尖触到碗沿一层滑腻感，像摸到腐肉。她皱眉低头看去，水面浮着几粒细小黑虫。
“这是……今天早上从井里打的。”小桃声音越来越轻。
苏悦没说话，将碗轻轻搁在膝头。她的目光扫过西周：墙皮剥落，窗户纸破了大洞，屋角堆着半袋发霉的米。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糟。
“我叫云裳？”她问。
小桃点头：“是，苏娘娘您——”话刚出口又急忙改口，“不，云娘娘。”
苏悦垂眸，脑中闪过零星记忆。她记得自己猝死前正在做一场动物实验，手边还摊着一份关于肠胃菌群的研究报告。现在，她成了冷宫废妃。
“皇帝呢？”
“皇上……己三三年没来过冷宫了。”
苏悦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带我去看看冷宫的地。”
冷风扑面而来，带着湿土与青苔的味道。苏悦站在空地上，脚底踩着碎石和枯枝，目光扫过这片荒芜之地。
“这里以前种过东西吗？”
小桃摇头：“没人管，杂草疯长，蛇虫也多。”
苏悦蹲下身，捡起一块泥土搓开。土质偏硬，但不算贫瘠。她站起身，指了指角落的一堆破瓦片：“把那些搬过来。”
“做什么？”
“搭灶台。”
三天后，冷宫角落升起第一缕炊烟。
苏悦用铁勺翻炒锅里的野菜，香气混着热气腾腾地溢出来。她看着锅中绿油油的菜叶，满意地点了点头。
“娘娘，你真会做饭？”小桃睁大眼。
“我读研那会儿，实验室楼下就是食堂。”苏悦将锅铲递给她，“明天开始，你每天早上去拾些柴火回来。”
“可外面不准我们出宫门啊。”
“那就从墙缝里挖点干草。”苏悦指向院墙，“那边的藤蔓晒干也能烧。”
小桃眨眨眼，忽然压低声音：“娘娘，昨晚我又看见那个影子了。”
“哪个影子？”
“就是站在墙外的那个……穿黑衣的人。”
苏悦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的事？”
“月亮最亮的时候。他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咱们这边。”
苏悦眉头微蹙，随即恢复平静：“以后别一个人出去。”
“可是娘娘，你不害怕吗？”
“怕有什么用？”苏悦将锅洗净，转身走向屋子，“我现在连吃饭都靠自己，怕也得活着。”
第七天，第一批蔬菜成熟。
苏悦做了两道菜：一道清炒菠菜，一道凉拌萝卜丝。她夹起一片萝卜放进嘴里，脆嫩爽口，带着微微辛辣。
“娘娘，这是什么神仙手艺！”小桃吃得满脸惊喜。
“这是萝卜，不是神仙菜。”苏悦笑着回了一句。
她们正吃着，忽听得墙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
苏悦放下筷子，走到窗边。
窗外夜色浓重，月光洒在墙上，映出斑驳树影。她眯起眼，盯住那片晃动的阴影。
“有人。”她低声说。
小桃吓得缩进角落：“要不要报给守门太监？”
“不能惊动他们。”苏悦抓起一根竹竿，“你去屋里躲好。”
她轻轻推开房门，赤脚踩在地上，冰凉刺骨。她握紧竹竿，一步步靠近围墙。
就在她快要贴近墙根时，那黑影突然动了。
它没有走动，而是首接穿过墙壁，消失不见。
苏悦愣在原地，耳鸣骤然响起，尖锐如针扎。她踉跄后退几步，撞到木桶才稳住身形。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
人怎么可能穿墙而过？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心跳却怎么也平复不了。
回到屋里，小桃紧张地问：“怎么样？”
“没事。”苏悦低声说，“今晚别出门。”
她坐回桌边，重新拿起筷子。可那盘萝卜，再也吃不出先前的味道。
第二天清晨，苏悦醒来时，发现窗台上放着一朵新鲜的梅花。
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她伸手去碰，指尖却在即将触及之时停住。
梅树离冷宫最近的，也在三里之外。
而昨夜，没人能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