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禹州望着她抖如筛糠的手，喉头哽住。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惊得苏婉儿手中宣纸飘飘荡荡落了地。她慌忙去捡，却因起身太急眼前发黑，整个人踉跄着扶住案角。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苏禹州攥住她手腕，触手皆是嶙峋骨节，"周兄失踪这么久了，若真被人掳去，怎会半点风声不露？你日日对着这些真假难辨的情报，不过是在……"
"哥哥！"
苏婉儿猛地甩开他，眼底泛起血丝，"你怎知不是有人刻意封锁消息？以周公子的才华，必然为人所觊觎，周公子他……他定是……"话至末尾己带哭腔，她死死咬住唇瓣，将呜咽声憋回喉间。
案头烛火将二人影子投在满墙情报上，张牙舞爪如困兽。
“我刚刚去看柳姑娘了····”苏禹州见状，忽然叹了口气，扶住苏婉儿瘦削的肩头，将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原本准备挣扎的苏婉儿闻言果然一怔，不再挣扎。
“她没有见我，想必还在生气。”苏禹州松了口气，郁闷道。
苏婉儿咬了咬嘴唇，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眸中满是黯然。
“不过我发现他们好像在收拾东西，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苏禹州话音未落，苏婉儿己猛地站起身，案头烛火被她衣袖带起的疾风扑得摇曳欲灭。
她死死攥住兄长腕骨，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里："你方才说……柳姐姐在收拾行李？"
"是、是啊。"苏禹州被她眼中迸发的精光惊得后退半步，"可那与你何干？你莫不是要……"
"哥哥糊涂！"苏婉儿甩开他手，转身抓起案上舆图，"柳姐姐定是查到了周公子下落！不然以她的性子，万不会轻举妄动！"
她指尖划过舆图上蜿蜒的汴河，最终停在某个朱砂圈出的标记上，那是曲阜。
她咬了咬牙，似做了某个决定，伸手卷起舆图，就要转头离开。
“你干什么去？”
“我要去找柳姐姐，与她一起去寻周公子！”
"你疯了！"
苏禹州l脸色大变，劈手夺过舆图，羊皮卷轴擦着她耳畔掠过，重重砸在满墙情报上。
"你莫看柳如烟只是一个烟花女子，那烟雨楼乃是朝廷重点监控对象，能在烟雨楼里呼风唤雨的人岂是易与之辈？你呢？你有什么？就凭你这副被风一吹就倒的身板？"
苏禹州望着她执拗侧脸，忽觉一阵无力。
他太清楚这个妹妹，看着温婉如水，实则骨子里淌着苏家人特有的执拗。
"如今天色己黑，他们也出不了城，不若明日，哥哥陪你一起去看看。"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最终妥协道："到时候若是真有周兄弟的消息，哥哥豁出去一切，也要将他带回来！"
苏婉儿仔细看了看苏禹州无奈的脸，忽然笑了点点头，苍白的脸因这笑泛起奇异的艳色。
"好，我相信哥哥，那今晚我正好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便跟柳姐姐一起出发……"
窗棂忽被夜风掀开，卷得满室纸张纷飞。
苏禹州望着妹妹在烛火中愈发单薄的背影，终是长叹一声，解下披风裹住她颤抖的肩："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我便陪你过去。"
第二日，天边还泛着蟹壳青，苏婉儿便拽着兄长衣袖往烟雨楼赶。
晨雾裹着露水，将两人袍角浸得沉甸甸的，她却像枝头将落未落的梅，顶着风疾走，反把苏禹州甩在身后。
烟雨楼的鎏金大字今日像是失了颜色，看起来也不晃眼了。
跑堂小厮哈欠连天地一边扫着门前青石，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道：“昨日傍晚城门将闭时，东家忽然吩咐备车，走的甚是匆忙！"
苏婉儿婉儿指尖掐进掌心，颤着声音追问道："可记得马车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厮挠着脖颈回忆，"应该是往东去了，我也没太注意！"
苏婉儿朝着东方望了望，想起那舆图上曲阜所在的位置，咬了咬牙打马转身朝就要朝东市疾走。
晨雾里飘来她发间苦涩的药香，混着少女独有的冷梅气息，竟比往日更凛冽三分。
苏禹州见状，连忙追上她劈手夺过缰绳。"你疯魔了不成！
"从这里到东城门二十里地，等你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苏婉儿仰脸望着他，晨光初破云层，将她眼底的血丝照得分明。她忽然伸手抓住兄长袖口，力道大得指尖发白："那情报上说的男子一定是周公子，不然柳姐姐为何也往东去？"
苏禹州愣怔间，扬起的手终究把缰绳递了回去。
"回家。"
"现在城门未开，你赶过去也没有用，还是回家商议一番，看看父亲有什么建议。"
说罢打马往回走，苏婉儿抿了抿嘴，正想反驳，却听见兄长压低的声音混着晨风送来："他们昨晚都出发了，你着急也不急于一时，不若做好准备。"
望着逐渐没入晨雾的苏禹州，苏婉儿咬了咬牙，拍马跟上。
一回到府中，苏婉儿便把自己反锁在闺房，苏禹州也没在意，忙着去找父亲出主意。
待到日头爬到柳梢时，苏禹州终于从太师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望着眼前紧闭的雕花木门，手悬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一旦说出父亲的决定，这个要强的妹子怕是要疯了，可是，纸里包不住火，以她的聪慧，自己也瞒不住她。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终于将指节扣下下去。
“咚咚”
两声叩响在寂静的小院里格外清晰，却如石沉大海。
等了良久也没有回应，苏禹州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色一变，用力一推。
门应声而开，他的心却沉到谷底。
日光透过窗棂斜斜切进屋内，果然空空如也。
苏禹州的心跳漏了半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抬腿迈进屋内。
屋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唯有案几上那封素笺，看起来格外刺眼。
他颤抖着手拆开信封，信纸上的内容让他如坠冰窟，头一次后悔，不该答应带她去见那个剁椒先生。
半个时辰后，一首紧闭的太师府大门轰然洞开，数十骑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当先的苏禹州背着行囊，朝着东城门飞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