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中，日子过得格外快，转眼到了一九八八年的春节。
齐楚楚本来不想回家过年。可是，宋成彪没地方去，她如果留下，两个人住在店里不方便。放假后，齐楚楚把店交给宋成彪管理，自己回到了老家。
离开家乡接近五年，齐楚楚第一次和家人一起过春节。
爷爷奶奶明显老了，皱纹多了，头发白了，牙齿少了，见到齐楚楚眼泪多了。
奶奶抱住孙女，嘴唇哆嗦着说：“楚楚，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奶奶坟头上的草没人高了。”奶奶说着，转过头用袖子擦眼泪。
弟弟齐瑞泽迎出来，接过姐姐的行李箱说：“姐姐，有肉吗？”
小时候，爸爸每次回家过年，把矿上发的鸡、鱼、肉交到妈妈手上。他们家顿顿飘出的香气馋哭邻居。
齐楚楚白了弟弟一眼说：“馋猫，就知道吃。我在省城上学，没发过节物资。不过姐姐有钞票，放下行李我们骑车子赶大集去买好不好？”
“姐，你看我正是长个的年纪，营养跟不上，长成个小矬子，你结婚上花轿的时候弟弟背不动你！”
妈妈梁因梦看着姐弟俩打闹，笑骂道：“别听你弟弟瞎胡闹，缺他吃了还是缺他喝了？瑞泽，快让你姐姐进屋暖和暖和。”
爸爸坐在轮椅上看电视，看到女儿回来了，关了电视说道：“楚楚，来爸爸这里，快说说矿上这几年有什么变化？”
齐楚楚搬个小马扎坐在爸爸身边，看着爸爸缺了一根裤腿的棉裤，心酸地想抹眼泪。
梁因梦吩咐瑞泽：“儿子，去后院让你爷爷扒几个水萝卜，我们今天包萝卜牛肉饺子。”
齐楚楚叫住瑞泽说：“妈，我们全家赶大集买年货，顺便在集上找个馆子吃点。”
梁因梦面有难色：“你爸爸行动不便，总不能把你爸爸丢家里吧？”
“怎么可能呢，我套上牛车，拉着你妈妈和齐天，你们几个骑着自行车，我们一家赶大集去喽！”爷爷刚进大门又出去，回去套牛车去了。
爷爷难得这么高兴，赶着牛车，牛车上放着齐天的轮椅。
大集上人头攒动，年货丰富。鞭炮烟花，春联红烛，鸡鸭鱼肉，米面粮油，葱姜蒜藕应有尽有，比十年前丰富多了。奶奶爷爷开眼界了。
爷爷咂吧着嘴说：“改革开放整整十年，变化太大，老婆子，好好活着，过几年好日子。”
奶奶眼睛不够使：“老头子，我恨不能多长几双眼睛，看看这太平盛世。”
齐楚楚挽着奶奶的胳膊，瑞泽推着爸爸的轮椅，一家人从大集的东头走到西头。齐天的轮椅车把上挂满了瓜子糖果，鸡鸭鱼肉。
梁因梦看中什么，齐天豪气地掏钱，一个字：“买！”
最后，大家跑到镇上一个比较高档的服装店，齐楚楚给每个人买了一身新衣服。
奶奶推说不要：“过新年戴新帽，给我买顶帽子就行。”
“奶奶，过年穿新衣不是小孩的专利，您挑一身，图个喜庆。”
梁因梦抢着付钱：“你的钱攒起来留着当嫁妆，让你爸爸买。”
“妈，让女儿付吧，女儿有钱”
午饭时间早过了，瑞泽哭丧着脸说：“姐姐，瑞泽推不动轮椅了，想让马儿跑，快点喂把草！”
齐天笑看着儿子：“皮痒了是吧！”
一家人在镇上找了个最豪华的饭店，齐楚楚对瑞泽说：“弟弟，想吃什么，尽管点！”
“姐，你是不是发财了？这么豪气！”
“你猜？”齐楚楚笑而不语。
齐瑞泽头一回吃大饭店，不会点餐，他对老板说：“老板，你店里有什么招牌菜尽管上来。”
老板一听，有钱不赚是傻蛋。他赶紧通知后厨，把店里的贵菜上了个遍。什么黄河大鲤鱼，烤羊腿，红烧肘子，爆炒鱿鱼卷，萝卜炖野兔，虎皮烧鸡，还有一盘子牛蹄筋。素菜就一盘子盐水花生和凉拌藕片。
大家一看上来的菜傻眼了：这么多菜哪里吃得完啊！
梁因梦刚想埋怨几句，齐楚楚把手一摆说道：“妈，我们敞开肚子吃就是，没事，吃不穷我。”
奶奶打圆场：“吃不完我们打包回去，正好天寒地冻的，一天两天坏不了。”
一家人对着满桌子的好菜下毒手。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激动得脸上泛着红光。
爷爷端起一杯酒对大家说：“沾我孙女的光，让我这个老头子下回馆子，吃到这么多好吃的。来，喝！”
齐楚楚看到大家在兴头上，把在省城开商店做老板的事出溜出来：“爷爷，告诉你们一个消息，我在省城进修，在学校门口开了一家百货商店，成了小老板，就是你们以前所说的资本家。”
奶奶听说孙女成了资本家，瞳孔缩了缩，嘴角耷拉下来，脸上布满愁云：“楚楚，不会再来一次运动，没收你的财产，让你游街示众吧？”
齐楚楚笑着安慰道：“奶奶，您放心吧，我们国家实行改革开放，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我就是那个先富起来的人啊！”
齐天的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他声音因为严肃变得有点沙哑：“楚楚，你在省城进修三年，眼看要毕业了。你的工作关系在矿上，毕业后必须回到原单位，你的学历才能算数。否则，丢了工作，三年学白上。你如果回矿，商店怎么办？”
齐楚楚一激动，把心里真正的想法又吐露出来：“爸，我可以丢了工作留在省城当老板啊！”
“楚楚！”梁因梦大声呵斥。
齐楚楚被妈妈的呵斥声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看到西个大人阴鸷的脸，吓得她心脏紧缩，像被西只大手紧紧攥住，使劲揉捏一样。
齐楚楚很后悔，她真的不该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家人。她应该先斩后奏，等矿上把她除名再告诉家人一声，到时候大家生气闹腾己经晚了。
大过年的，齐楚楚不想让大家太难过，她马上改口：“那有什么，我可以把商店转出去，或者找个可靠的人替我经营，我只管收钱就是。”
梁因梦拍着胸脯说：“让我顺口气，吓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