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洞里的温度己经高到让人窒息。温瓷的后背紧贴着滚烫的窑壁,汗水刚渗出就被蒸干,在靛蓝工作服上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金缮刀的刀尖深深扎进掌心,鲜血顺着螺旋纹的刀柄滴落,在窑砖上烫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坑。
窑内的白瓷突然发出清越的凤鸣,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这是瓷胎在高温下产生"窑变"的征兆。温瓷想起母亲笔记里的话:"净世瓶成时,其声如凤唳九霄。"
洞外的枪声不知何时停了。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窑门前。温瓷握紧金缮刀,刀刃反射的晨光在洞壁上划出一道颤抖的银线。
"小瓷..."
这声呼唤让她的心脏几乎停跳。窑门被缓缓推开,沈叙凛逆光而立的身影摇摇欲坠。他的白衬衫己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右肩的枪伤还在渗血,但左手却紧紧攥着个沾血的帆布包。
"拿到了..."他踉跄着跪倒在窑前,从包里倒出十几枚翡翠扳指,"刘教授的同伙...每人一枚..."
温瓷扑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沈叙凛的体温高得吓人,呼吸间带着铁锈味。他的手指却异常灵活地解开她的发带,将那些扳指串在一起,挂在窑口。
"看好了..."他虚弱地指向窑眼,"这才是...真正的净世..."
窑内的白瓷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那些翡翠扳指在强光照射下,竟然像烈日下的冰块一样开始融化,滴落的液体在窑砖上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原来如此..."温瓷的眼泪落在沈叙凛脸上,"翡翠里掺了铀矿石..."
沈叙凛艰难地抬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哭什么...不是说好...碎瓷听响..."他的手指滑落到她颈间,勾出那根穿着青瓷血玉的红绳,"现在...该听个...痛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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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景德镇新窑厂的落地窗前,五岁的沈念踮着脚,小手按在玻璃上,留下个清晰的掌印。
"妈妈!"她突然回头,羊角辫在空中划出欢快的弧度,"这个碎片会发光!"
温瓷放下修复到一半的宋代官窑,走到女儿身边蹲下。小姑娘掌心里躺着一块青花碎片,在阳光下确实泛着奇异的蓝光。
"这是太奶奶发明的特殊釉料。"她轻轻拂去女儿额前的碎发,"里面有种叫..."
"铯-137!"沈念抢着回答,眨着和沈叙凛如出一辙的凤眼,"爸爸说这是太奶奶用来抓坏人的!"
温瓷笑着摇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沈叙凛正带着一群学生在窑厂空地上演示古法烧制,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长长的疤痕——那是为她挡子弹留下的。
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沈叙凛突然抬头。隔着玻璃,他做了个"看手表"的动作。温瓷这才想起,今天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要来为"净世白瓷"工艺授牌的日子。
景德镇古窑遗址博物馆的琉璃瓦上还凝着晨露,温瓷己经站在了授牌仪式的展台前。她手中的白瓷瓶在晨光中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晕,瓶身螺旋纹里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细线——那是她和沈叙凛的血液在高温下形成的特殊釉彩。
"再往左一点。"沈叙凛指挥工人调整防弹玻璃展柜的角度。他今天罕见地穿了全套西装,领带却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露出锁骨下那道己经泛白的疤痕。温瓷伸手替他整理领带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伤疤,感受到他脉搏突然加快的震动。
"紧张?"她低声问,手指灵巧地打好温莎结。
沈叙凛捉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戴着银镯的腕间轻轻:"昨晚收到消息,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人也会来。"他的目光扫过正在调试首播设备的央视团队,"那个叫詹姆斯的英国代表,去年在日内瓦拍卖会上..."
"买过青瓷的作品。"温瓷接过话头,从手提箱里取出辐射检测仪别在腰后,"我记得,他当时戴了枚翡翠扳指。"
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断对话。五岁的沈念抱着个粗陶杯跑来,羊角辫上系着的青瓷铃铛叮当作响。"妈妈看!"她举起杯子,里面晃荡着半杯井水,"我用太爷爷教的法子测过了,这水能喝!"
温瓷蹲下身,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上满是骄傲。阳光下,沈念瞳孔边缘泛着极淡的蓝晕,像雨过天青釉最精妙的色阶。这个细节让她的心脏突然揪紧——自从三个月前那场高烧后,女儿的眼睛就开始出现这种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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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蓝色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温瓷站在演示台前,面前摆放着三个密封的铅玻璃容器,里面分别装着来自福岛、切尔诺贝利和某秘密试验场的放射性污水。
"诸位请看。"她将白瓷瓶放入第一个容器,瓶身立即开始吸收水中的铯-137。大屏幕上的辐射指数从5200Bq急速下降到安全值,全场响起惊叹声。
詹姆斯·威尔逊突然起身,翡翠扳指在桌面上敲出清脆声响:"温女士,这种技术能否..."
他的话被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打断。观众席后方,沈念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瓷片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蓝光,像极了深海里发光生物的神秘荧光。
"切伦科夫辐射..."日本专家失声惊呼。现场瞬间骚动起来,十几台摄像机同时转向那个蹲在地上捡碎片的小女孩。
沈叙凛一个箭步冲过去,西装外套在空中划出黑色弧线。他抱起女儿时,詹姆斯突然按住自己剧烈颤抖的右手——那枚翡翠扳指的外层玉壳正在剥落,露出内里莹莹发光的铀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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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休息室里,温瓷用镊子夹着那枚剥落的扳指碎片。紫外线灯照射下,碎片内部呈现出精细的蜂窝状结构,每个孔洞中都嵌着微小的放射性颗粒。
"和当年周家窑厂的配方一模一样。"沈叙凛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他正用纱布按着女儿的手指——小姑娘捡瓷片时被划了道口子,血珠竟在玻璃上蚀出细小的孔洞。
沈念忽然抬头:"那个黄头发的叔叔,身上有和青瓷阿姨一样的味道。"她皱着小鼻子,"像爸爸药箱里那瓶银色药水。"
温瓷和沈叙凛交换了个凝重的眼神。他们都知道,女儿说的是医院用的放射性显影剂。
"詹姆斯二十年前确实在牛津读医学物理。"沈叙凛调出平板上的档案,"他的导师正是..."
"参与'瓷器行动'的霍华德教授。"温瓷接话,手指无意识地着白瓷瓶。瓶身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螺旋纹里的血线开始发光——这是检测到近距离辐射源的预警。
门外传来脚步声。温瓷迅速将白瓷瓶塞进沈念的小书包,顺手把桌上的青瓷铃铛别在女儿衣领上:"记住,铃响就跑。"
当詹姆斯推门而入时,看见的是温馨的家庭画面——温瓷在给女儿扎辫子,沈叙凛正在泡茶。没人注意到,沈念的小手正紧紧攥着那枚会发光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