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拉卜楞寺庞大的建筑群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阿文小心翼翼地穿过寺庙外围的围墙,夜色成了他最好的遮蔽。
月光异常明亮,将寺庙的轮廓勾勒得清晰可见。
他的背包里装着三脚架、两台相机和几个镜头,沉甸甸地压在肩上。为了这一刻,他己经在甘肃夏河镇停留了整整两周。
传言在每个月圆之夜,拉卜楞寺深处会传出无人诵经的声音。
他必须捕捉到这一刻。
阿文轻手轻脚地穿过主殿,避开巡夜的僧人。寺内静谧得可怕,只有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寺内的空气中弥漫着酥油灯和陈旧经书的气味。
藏经阁在寺庙最深处,平日里就很少有人前往。阿文紧贴墙壁前行,手电筒的光线被他控制在最微弱的状态。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吓得他立刻关闭了手电筒。
屏住呼吸等待了几分钟,确认没有动静后才继续前进。
终于,他看到了那座古老的木质建筑——藏经阁。两层楼高的阁楼在月光下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就是这里了。”阿文小声对自己说。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他缩了缩脖子,推开了藏经阁沉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阁内一片黑暗,只有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勉强照亮了走道。书架上摆满了包裹在黄布中的藏经,一排排延伸到阴影中。
阿文小心地架好三脚架,准备长时间曝光拍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寂静得令人窒息。
他看了看手表,己经是凌晨两点。传说中的诵经声应该在三点出现。
突然,一阵微弱的风从他身后拂过。
阿文转身,后面空无一人。
更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关上了门,现在却大敞着。
“奇怪。”他走过去,再次关上门,还特意检查了门闩是否插好。
当他转身的瞬间,一排经幡无风自动,轻轻摆动起来。
阿文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回到相机前。也许只是某种气流造成的错觉。
就在这时,一个极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开始很轻,如同蚊虫的嗡鸣,然后渐渐清晰。
那是藏语经文的诵读声,节奏缓慢而肃穆。
声音似乎来自西面八方,又仿佛就在耳边。
阿文的手指因兴奋而颤抖,他迅速调整设置,准备录制这神秘的声音。
诵经声渐渐变得更加清晰,像是有十几个人同时在念诵。
“太棒了!”他小声欢呼,透过取景器仔细观察着阁内的情况。
然后他愣住了。
在相机的液晶屏上,他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
他抬起头,肉眼却什么也没看见。
阿文再次低头看向屏幕,那些身影依然存在。他们穿着破旧的僧袍,面容惨白如纸,盘坐在藏经阁的地板上,嘴唇不停地翕动。
冰冷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阿文的脊背。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快门按钮,向后退了一步。
“咚”的一声,他撞到了身后的书架。
几本厚重的经书从架上掉落下来,砸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诵经声突然停止了。
整个藏经阁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阿文弯腰捡起掉落的经书,想把它们放回原位。当他翻开其中一本时,发现上面的文字竟然在缓缓变化。
经文的黑色字迹逐渐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阿文惊恐地甩手,经书重重地摔在地上,书页哗啦啦地翻动着。
更多的经书从书架上跌落下来。
每一本打开的经书上,文字都变成了血红色的咒文。
诵经声再次响起,这次比之前更加响亮,更加刺耳。
阿文拔腿就跑,冲向藏经阁的大门。门闩早己不知所踪,但门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锁住,纹丝不动。
他用尽全力拍打着木门,呼喊着求救。
声音被更加响亮的诵经声淹没。
那声音震得他耳膜生疼,像是有无数人在他的脑海中同时念诵。
阿文回过头,看见了那些在液晶屏上出现的身影。
这一次,他不需要通过相机,肉眼就能清晰地看到它们。
一个个面容苍白的僧人,身上的袈裟破烂不堪,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底下白森森的骨头。
它们漂浮在半空中,缓缓向他逼近。
阿文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大门,浑身颤抖。
他的手指无力地按在相机上,不知何时己经开始了录制。
僧人们围成一圈,将他包围在中间。它们的嘴一张一合,吟诵着经文,声音震耳欲聋。
阿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水波扭曲。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刻,阿文看到那些僧人的身体渐渐透明,与他融为一体。
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开始跟随着念诵经文。
黎明时分,寺庙的钟声唤醒了沉睡的僧人们。
当他们来到藏经阁时,发现门敞开着,地板上散落着经书和一台相机。
相机的电池己经耗尽,但内存卡上记录着整夜的景象。
在影像的最后,阿文面色苍白,如同被抽干了生命,机械地念诵着经文,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几天后,巡逻的僧人在藏经阁的角落里发现了阿文的背包和三脚架,却始终没能找到他的踪影。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拉卜楞寺的藏经阁内。
诵经声准时响起。
如果有人能透过墙壁看进去,就会发现一个新的身影加入了那些诵经的僧人行列。
他年轻的面容己变得苍白如纸,空洞的双眼中映着月光。
嘴唇不停地翕动,重复着永远无法结束的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