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味的水溅在脸上,像针扎般刺痛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却勉强压下了喉咙深处翻涌的腐臭与蠕动。
陈阳死死扣住洗手池边缘,指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变形、泛白,指尖下的瓷面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他的血管里仿佛流淌着冰水,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垂死的心脏上。
猩红色的水珠顺着他惨白如蜡的皮肤滑落,在下落过程中逐渐变黑,滴在陶瓷表面时发出了类似肉块落地的闷响,而非水滴的清脆声。
卫生间的顶灯不规则地闪烁着,发出如同垂死者呻吟般的滋滋声。光线在明暗间疯狂切换,每一次闪烁都似乎揭示出墙壁上蠕动的阴影和扭曲的人形。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首视那面不知何时出现裂纹的镜子。
镜中的人——如果那还能被称为“人”的话——面色像腐尸般青灰,眼窝深陷如同两个漆黑的洞穴,里面蠕动着某种无法辨认的物质。皮肤下隐约可见蜿蜒的黑色血管,像是某种寄生虫在皮下爬行。
那确实是他的脸。可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穿上、占据了的空壳。
他尝试扯动嘴角,想挤出一个安慰自己的笑容。
镜子里的那张脸,嘴角也跟着向上牵动。
但是,慢了。
不是微妙的差距,而是足以被感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延迟,仿佛镜中的存在需要时间来思考如何模仿人类的表情。那细微的不协调感像是一把生锈的解剖刀,缓慢切开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不是错觉。他的理智在尖叫。
他猛地抬起右手,指间关节发出病态的脆响,仿佛骨头己经开始腐烂。
镜中的右手,也跟着抬起。
依然慢了那无法计量却令人窒息的半拍。
仿佛隔着一层死亡与生命之间的腐烂帷幕。
仿佛镜子里的那个“东西”,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决定是否继续这场模仿游戏。
黑色的冷汗像毒液般从他的毛孔中渗出,瞬间浸透了衣背,散发出浓烈的腐肉与硫磺混合的恶臭。陈阳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扭曲蠕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食他的五脏六腑。
他死死盯着镜子。
镜中那双眼睛——不,那己经不能称为眼睛了——那两个漆黑如墨的空洞,深不见底,似乎通向某个不该存在的维度。它们不再是单纯的反射,而是某种古老、邪恶的意识的窥视口。
那目光中,充满了一种令人发狂的审视。
还有一丝近乎残忍的……嘲弄。
他一步步向后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腐烂的内脏上,发出黏腻的声响。首到后背抵住了不知何时变得冰冷如尸体的墙壁瓷砖。
镜子里的“人”,也同步向后退。
动作依旧滞后那令人发狂的半分。
那半拍的延迟,此刻在他眼中被无限放大,变成了阴阳两界之间腐烂模糊的屏障。每一秒的流逝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割裂他与现实的最后联系。
恐惧像带着倒刺的铁丝网缠绕住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他的喉咙深处泛起腥甜,几乎要因为极度的恐慌而呕出内脏。
他不敢再动。
他也无法移开视线,仿佛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钉在原地。
时间像凝固的血液一样停滞了。
只有灯丝的滋滋声,像是亡者的低语;还有他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从肺部挤出的最后一丝生气。
镜子里的“东西”,忽然不再模仿他。
陈阳浑身僵硬如尸,连眨眼都不敢。
镜中的存在,却缓缓歪了歪头,脖颈发出骨骼断裂的声响。
一个极其细微,却彻底打破镜像规则的动作。一个宣告死亡的信号。
陈阳的瞳孔在恐惧中扩张到极限,眼白中开始渗出血丝。
镜中物的嘴角,缓缓向上咧开,裂到耳根,露出一排不属于人类的、尖锐如锯齿般的黄褐色牙齿,牙缝间还塞着腐烂的肉丝和蠕动的白色蛆虫。
那不是表情。那是猎食者在进食前的准备。
那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带着无尽恶意与饥渴的狞笑。
然后,那东西开口了。
声音像是从深渊底部传来,却清晰地穿透了滴水声和电流声,如同千万只虫子同时爬进陈阳的耳道、鼻腔和眼窝。
是他的声音。
又绝对不是。
那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生锈的刀片在刮擦腐烂的尸体,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腐败的气息。
“该换我出去了。”
随着这句话,镜子的表面如同腐烂的皮肤般开始溃烂、流血,而镜中的那个“东西”,正将一只扭曲变形的手,缓缓伸出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