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枣树在西北农家院子里不是普通的树。老人们说,那是祖宗的魂栖息之地,树里住着“沙枣婆婆”。
砍了沙枣树的人,夜里会听见树里传来亲人的哭声。
赵西从来不信这些。
他站在院子中央,目光冷硬如铁,手中的斧头在清晨阳光下闪着寒光。祖传的沙枣树高大挺拔,树皮如老人的脸庞般布满沟壑,枝丫伸向蓝天。
“西儿,真要砍啊?”隔壁王婶探头过来,声音里带着不安。
赵西嗤笑一声。“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宅基地不扩建,儿子结婚住哪?树占地方,必须砍。”
“可你娘生前最疼这棵树…”
“我娘都走了五年了,死人哪管活人的事。”
斧头重重落下,咬入树干。沙枣树发出一声似乎是呻吟的声响。
大汗淋漓三个小时后,沙枣树轰然倒地。赵西喘着粗气,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他挥刀劈开主干,准备切成小段好搬运。刀刃卡在某处,他用力一拉。
树干裂开的刹那,阳光照进年轮深处,赵西的笑容凝固了。
在树木的年轮中,嵌着一枚泛着银光的戒指。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下葬时戴在她手上的。
赵西的手微微颤抖,他伸手取出戒指,拇指着上面的花纹——正是他母亲最爱的那枚。
“怎么会在这里…”
太阳落山后,院子里安静得出奇。赵西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那枚戒指被他放在床头柜上,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咚——咚——”
午夜时分,院子里突然传来闷响。
赵西翻身坐起,侧耳倾听。声音来自院子中央,那棵被砍掉的沙枣树根处。
“咚——咚——”
像是有人在跪着磕头。
赵西强压恐惧,抓起手电筒走出房门。院子里月光如水,树根处却是一片漆黑。
手电筒的光柱颤抖着扫过院子,最终定格在树桩上。
没有人,只有一截枯死的树桩。
赵西刚要松口气,突然看见树皮上有液体在流动。他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气——暗红色的液体从树心渗出,在月光下闪着血一般的光泽。
“爸,那是奶奶吗?”
身后突然响起的童声差点让赵西魂飞魄散。他猛地回头,看见六岁的儿子小林站在那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树桩。
“胡说什么,快回去睡觉!”
赵西厉声呵斥,拽着儿子回到屋里。
接下来的日子,赵西开始挖沙枣树根,为扩建房屋打地基。每铲下一锹土,他心里就多一分不安。那枚戒指的出现太诡异了。
更诡异的是儿子的变化。
小林开始梦游。
每天凌晨,赵西都能看见儿子光着脚走到院子里,抱着那截树桩,嘴里喃喃地喊着“奶奶”。
第五天深夜,赵西被儿子的尖叫惊醒。
小林坐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窗外。“爸,奶奶在看我们。”
赵西心头一颤,拉开窗帘。窗外漆黑一片,唯有月光下的沙枣树桩显得格外醒目。
树桩上似乎有一张人脸在蠕动。
第二天一早,赵西决定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拿出铁锹,开始疯狂地挖掘树根周围的土壤。
“西哥,你这是…”路过的村民好奇地问。
“把这鬼树连根挖出来!”赵西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湿透了衣背。
挖到三米深时,铁锹碰到了什么硬物。
赵西跳入坑中,用手刨开泥土,随即倒退两步,跌坐在地。
一具跪着的女尸,双手环抱着树干的根部,早己与树根缠绕在一起。
女尸脸朝下,看不清面容,但手腕上的镯子赵西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他母亲的玉镯,五年前他借酒消愁时,为了换取赌资卖掉的那只。
村医老周被赵西的惨叫声引来,看到这一幕后,脸色苍白。
“老周,这…这是怎么回事?”赵西声音颤抖。
老周叹了口气。“五年前你娘去世,我就觉得蹊跷。暴病而亡?我给她看过病,身体硬朗得很。”
赵西的瞳孔猛地收缩。
“记得那天晚上,你喝得烂醉如泥回来,你娘不肯给你钱赌博,你们吵得全村都听见了。”老周盯着赵西,“第二天你娘就'暴病而亡',连医院都没送。”
雨水顺着赵西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你将你娘埋在院子里,又在坟上种了沙枣树。我们都以为是你孝顺,原来…”
“我…我是失手…”赵西终于崩溃,跪在坑边,“那天我喝多了,她不给钱,我推了她一把,她…她掉进水井里…”
老周后退一步,眼中满是恐惧。“所以沙枣树是用她的尸体做养料长成的?”
当晚,一场暴雨席卷了村庄。雷电交加中,赵西蜷缩在屋内,不敢看向窗外。
半夜,一阵敲窗声惊醒了他。
雨水顺着窗玻璃流淌,窗外似乎有一张脸贴在上面,模糊不清。
“谁?”赵西声音沙哑。
窗户突然被推开,雨水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涌入屋内。
赵西看见了——一个泥土包裹的身影从窗口爬进来,腐烂的手指攀着窗框,枯枝般的头发垂落。
那是他的母亲,脸己经腐烂得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漆黑的眼窝里发着幽光。
“儿啊…”她爬向赵西,声音如风穿过枯叶。
赵西想逃却动弹不得,他的双腿像生了根。
母亲爬到床前,腐烂的脸贴向他的耳朵。“儿啊,现在该换你当树的养料了…”
尖叫声被暴雨淹没。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邻居发现赵西家大门敞开,走进院子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毛骨悚然。
赵西的尸体正缠绕在沙枣树桩上,浑身布满沙枣的尖刺,血肉己经与树皮融为一体。更诡异的是,那截本应枯死的树桩上,竟然抽出了新的嫩芽。
小林站在门口,眼神空洞。“奶奶说,爸爸会变成新的沙枣树。”
村民们惊恐地发现,沙枣树桩表面浮现出一张人脸的轮廓——赵西的脸,正在树皮中挣扎、哭喊,却无声无息。
从此,村里人更加坚信——西北农家院子里的沙枣树,绝对不能砍。
树里住着的,不只是“沙枣婆婆”。
还有那些曾经亵渎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