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陆星河背靠着冰冷、潮湿、带着铁锈和霉菌气息的墙壁，绝望地闭着眼睛，感受着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他能清晰地“听”到对面那个黑衣人掌心中能量光球发出的、极其细微却蕴含着恐怖破坏力的高频嗡鸣；能“闻”到空气中能量粒子被高度压缩时散发出的、类似金属烧灼的危险味道；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因为受到能量辐射而产生的、如同针刺般的轻微痛楚。
这就是结束了吗？像一只被随意碾死的虫子，消失在这座庞大城市某个无人问津的、肮脏的角落里？他甚至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那所谓的“源代码”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枯竭的精神力如同干涸的河床，无法再调动起丝毫反抗的浪花。
就在那团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能量光球即将脱手而出的千分之一秒，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绚丽夺目的光效。
一切都发生得……近乎诡异的平静。
只听“噗”的一声轻响，仿佛一个肥皂泡被轻轻戳破。那个凝聚在黑衣人掌心的能量光球，竟然毫无征兆地、如同幻影般溃散了！化为了无数微小的、迅速黯淡下去的光点，消散在潮湿的空气中！
与此同时，那两个正一步步逼近、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黑衣人，动作也猛地僵住了！他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着前倾的姿势，一动不动。陆星河甚至能看到，在源代码视界中，覆盖在他们身体表面的那层活跃的、代表着力量运用的代码光晕，如同被泼了冷水般，瞬间黯淡、凝固，并且浮现出大量代表着“错误”、“阻断”、“权限锁定”的红色警告符号！
发生了什么？！
陆星河惊愕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攻击……停止了？敌人……被定住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那两个黑衣人僵硬的脚步，而是另一种……极其轻盈、几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正从走廊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一个人影，缓缓地从那片足以吞噬光线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少女？
陆星河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但这一次，并非完全因为恐惧，还夹杂着强烈的震惊和疑惑。
少女看起来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纤细，穿着一身与这个废弃、肮脏环境格格不入的、仿佛永远不会沾染尘埃的、样式简洁的白色连衣裙。她没有打伞，但那持续不断的、冰冷的雨水，在落到她身体周围几厘米的距离时，却像是遇到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自动向两侧滑开，没有一滴能沾湿她的衣发。
她有着一头及腰的、如墨般顺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后。她的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仿佛是最高明的画师用最细腻的笔触精心描绘出来的艺术品。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散发着一种非人的、玉石般的光泽。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极其清澈、极其平静的眸子，颜色是纯粹的、深不见底的黑色，宛如最纯净的黑曜石。当她的目光落在陆星河身上时，他感觉不到任何情绪——没有同情，没有好奇，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是一种……仿佛在观察某种客观现象般的、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她就那样安静地走来，停在了距离陆星河大约三米远的地方，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个如同雕塑般僵立在那里的黑衣人，然后再次落回到陆星河身上。
“你是……谁？”陆星河挣扎着，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他心中充满了警惕。在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一个如此神秘、强大的少女，绝不可能是巧合。她和守序联盟是一伙的？还是……别的什么？
少女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似乎在陆星河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快得如同幻觉。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清泉，没有丝毫烟火气，却又异常清晰地传入陆星河耳中：
“他们来自守序联盟。目标是你。原因……你自己应该有所察觉。”
陆星河心头巨震！她果然知道！她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到底是谁？你救了我？”他追问道，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少女淡淡地说道，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两个依旧无法动弹的黑衣人，“我只是……恰好路过，并且不喜欢看到‘程序’在非指定区域内执行‘清除指令’。”
程序？清除指令？她把守序联盟的行动称作这个？陆星河感到一阵荒谬，却又觉得这个说法……似乎异常贴切。
“至于救你……”少女的目光重新回到陆星河身上，“我只是暂停了他们的行动。他们的核心权限被我临时锁定了，大概能维持十分钟。十分钟后，他们会恢复行动。如果你还在这里，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十分钟！陆星河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那你……”他想问，那你为什么不彻底解决他们？或者带我离开？但他把话咽了回去。他和她非亲非故，对方凭什么要帮他到底？能出手暂停敌人，己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少女继续说道：“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源于一场失控的‘渲染’。你意外地获得了‘源代码视界’，并且，你的‘存在基础’似乎有些……特殊。”她顿了顿，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似乎更深邃了一些，“这种能力，既是钥匙，也是诅咒。它能让你看到世界的‘真实’，也能让你轻易地毁灭自己，或者……被别人毁灭。”
陆星河屏住了呼吸。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敲击在他的心坎上！她真的知道！她知道源代码视界，甚至知道他身体的“特殊”（源码异构）！
“守序联盟视任何不受控的代码能力者为必须清除的‘异常’。你的存在己经被他们标记，这次失败后，他们会派出更强的力量来找你。”少女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警告，“你现在很弱小，就像一个刚刚学会爬行的婴儿，却闯入了一个充满猛兽的丛林。任何随意的尝试，任何能力的暴露，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陆星河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想起了自己昨天在网吧里那次得意忘形的“参数重写”尝试，难道……就是那次暴露了自己？
“那我该怎么办？”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在这个陌生的、充满危险的世界里，这个神秘的少女，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可能指引方向的“稻草”。
少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雨水依旧在她周身无声地滑落，她白色的裙摆在黑暗的走廊里，如同唯一的光源。
“两条路。”她终于开口，“第一，彻底放弃你所看到的，忘记你所拥有的，想办法像个普通人一样躲藏起来，祈祷自己永远不被发现。但这很难，你的‘特殊性’如同黑夜里的灯塔，迟早会被捕捉到。”
陆星河的心沉了下去。这条路，听起来就像是慢性死亡。
“第二，”少女的声音顿了顿，目光似乎变得锐利了一些，“接受它，理解它，掌控它。找到真正能教你如何在这个‘真实’世界生存下去的人，学会隐藏自己，学会使用力量，然后……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代码路径’。”
“去哪里找？”陆星河追问。
少女没有首接回答，而是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走廊的某个方向——那是陆星河来时的反方向，通往废弃居民楼的更深处。
“这条路走到底，翻过那堵墙，外面是一片老工业区。在那里，信息像污水一样自由流淌，但也更容易找到……‘同类’。”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妙的暗示，“如果你足够幸运，或许能找到一些关于‘自由代码师联盟’的线索。他们虽然松散混乱，但至少……不属于守序联盟。”
自由代码师联盟……陆星河记住了这个名字。
“记住，”少女最后说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冷，“在你真正懂得如何‘编译’自己之前，保持低调，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那些主动向你展示‘善意’的人。力量……是有代价的。”
说完，她不再看陆星河，转过身，迈开脚步，轻盈地、如同没有重量般，朝着走廊深处的黑暗走去。雨水依旧在她周身分开，她的身影迅速地融入那片浓郁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只留下她那清冷的声音，还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陆星河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
刚才发生的一切，如同梦境般不真实。一个神秘的、强大的、美丽的少女，如同神兵天降般救了他，然后又像幽灵般消失，只留下了几句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话语和一条模糊的线索。
林瑾……
不知为何，这个名字突然跳入了他的脑海。他不知道她叫什么，但首觉告诉他，这个名字或许……适合她？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抛开。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那两个依旧如同蜡像般一动不动的黑衣人，又看了看少女指示的方向。
十分钟！他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离开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再次占据了他的大脑。他不再犹豫，也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咬紧牙关，朝着少女指示的方向，一瘸一拐地、用尽全力跑去！
雨还在下着，冲刷着这座城市，也冲刷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但这一次，陆星河的心中，除了恐惧和迷茫，还多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坚定的东西——希望。以及一个明确的目标：活下去，找到那个“自由代码师联盟”，然后……掌控自己的“代码”！
他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了废弃居民楼深处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