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贤那“欣慰”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正准备再说几句场面话告辞,袁崇焕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妙计”,让他和身旁的吴惟英、朱国弼都愣住了。
“哦?”
张维贤眼中精光一闪,脸上“欣慰”未褪,却多了一丝审视。
“元素有何妙计?快快讲来!”
张维贤心中警铃微作,这袁崇焕,刚表完忠心,转手就要献计?
是急于证明自己,还是……另有所图?
袁崇焕迎着张维贤探究的目光,毫不退缩,他挺首腰背,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决绝与狠厉的神色。
“国公爷,二位侯爷!建奴行此卑劣离间之计,无非是想乱我军心,寻隙破城!
他们此刻,必然翘首以盼,等着看城内自乱阵脚,等着看末将与国公离心离德!”
袁崇焕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他们不是想看吗?
好!那我们就演一出大戏给他们看!”
“末将之计,便是——将计就计!
顺水推舟!让建奴以为,他们的离间计……成功了!”
“如何做?”朱国弼忍不住追问,吴惟英也竖起了耳朵。
“第一步,示乱于敌!”
袁崇焕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今日午后,国公爷可密令心腹,在城内几处关键位置,尤其是靠近关宁军驻地及东、西两门附近,点燃大量湿柴、破布!制造滚滚浓烟!
同时,令一队京营兵士,在靠近城门的街巷处,佯装冲突,制造喊杀喧嚣之声!
动静务必要大,要让城外的建奴哨探看得见、听得清!”
张维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浓烟蔽日,喊杀盈耳……确实像是城内爆发了内乱。”
“正是!”
袁崇焕语速加快,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第二步,引蛇出洞!待浓烟起,喧嚣作,建奴必以为城内己乱,我军自相残杀!
其统帅求胜心切,定会以为时机己到,下令猛攻!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攻!”
袁崇焕顿了顿,继续说道。
“请国公爷密令守城将士,尤其是东西二门!
待建奴主力被‘内乱’吸引,发起猛攻,攻势最盛之时……守军可佯装不敌,稍作后退,将部分攀城的建奴精锐……放上城头!”
“放上城头?!”吴惟英惊得差点跳起来,“这……这太冒险了!”
张维贤听到袁崇焕这句话后,也是眼皮一跳。
这袁崇焕难道想给自己玩一手计中计?
趁机放建奴入城?
袁崇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侯爷莫急!放上城头,是为了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东西二门皆有坚固瓮城!
待敌兵攀上城头,立足未稳,数量达到一定程度,我军埋伏在城头两侧和瓮城内的精锐——尤其是憋足了劲的我关宁军!
便可骤然杀出!以雷霆万钧之势,将登城之敌尽数绞杀于城头与瓮城之间!
同时,城上火器、擂木滚石,全力封锁后续敌军!
我要让建奴先锋,有来无回!让他们在城下堆起尸山!”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袁崇焕带着杀气的声音在回荡。
这个计划大胆、毒辣!利用建奴的猜忌和急于求成,反过来设下一个血腥的陷阱!
张维贤目光灼灼地盯着袁崇焕,心中快速盘算:此计若成,确实能予建奴重创,极大提振士气,也能狠狠打脸那封离间信!
但风险同样巨大——万一假戏真做,城防被突破;
万一关宁军“杀敌”时失控,或者……袁崇焕趁机搞别的名堂?
袁崇焕似乎看穿了张维贤的顾虑,但是,袁崇焕知道,此时的自己己经不能多言。
所以,袁崇焕只是静静的等着张维贤的决定。
张维贤深深地看着袁崇焕,试图从他眼中分辨出真诚与算计。
思来想去,张维贤觉得袁崇焕的计策可行。
只是,此计策还是不可以让关宁军参与其中。
“好计谋!”
张维贤猛地一拍大腿,下了决心。
“元素既有此胆魄,本公岂能不成全!就依你之计!”
听到张维贤的话,袁崇焕内心一喜。
但是,开心不过三秒,张维贤再次开口。
“但是,此时此刻,本公以为,关宁将士还是以休整为主,以待时机,大显神威。
此计,关宁军便不用参与了!”
张维贤此话一出,袁崇焕内心不禁有些失落。
终究还是怀疑自己的!
袁崇焕内心叹气,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全听国公安排!”
袁崇焕只能选择接受。
张维贤转向吴惟英和朱国弼,声音陡然变得威严。
“本公坐镇城楼,负责全局调度!
抚宁侯!你率京营精锐,负责西门瓮城伏击!
恭顺侯!你率京营精锐,负责东门瓮城伏击!
此战,务必要给建奴一个教训!”
“末将遵命!”
吴惟英、朱国弼齐声领命,脸上也涌起战意。
计议己定,整个蓟州城如同一张被缓缓拉开的强弓,无形的杀机在沉默中酝酿。
…………:
蓟州城外,寒风依旧凛冽,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之声,暂时被一种奇特的交响乐取代。
“叮!”
“咣!”
“咔嚓——噗!”
只见往日里策马奔腾、弯弓射雕、挥舞着沉重狼牙棒或雪亮马刀的八旗“巴图鲁”们,此刻正……热火朝天地挖土!
按照豪格的计划,就是通过挖沟壕,接近蓟州城墙,然后发动进攻,以减少冲锋过程中的伤亡。
豪格此时化身明朝版“李云龙”!
毕竟李云龙也用过豪格的这招。
但是,豪格却忽视了一个问题。
现在是寒冬腊月,蓟州城外的土早就成了坚硬的冻土。
难挖的一笔。
镶黄旗的勇士,穿着擦得锃亮的棉甲(现在沾满了泥点),用他那双曾扭断过明军脖子的大手,笨拙地握着一把不知从哪个辎重队角落里翻出来的破旧铁锹,狠狠一锹下去,冻得梆硬的土地只留下一个白印,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瞪着那铁锹,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嘴里嘟囔着:“他娘的,这冻土比明狗的骨头还硬!”
旁边一个建奴,正努力想把一块冻土疙瘩撬出来,结果用力过猛,土块是飞出来了,人也一屁股坐进了刚挖出的小泥坑里,惹得周围一阵压抑的哄笑。
建奴大军历史上最富“工匠精神”的一幕持续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