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像蜂蜜一样，慢慢地淌进病房。宋晚星坐在病床边，握着父亲的手，感觉那手心里终于有了温度。之前总是像冰一样凉的手指，现在能感受到轻轻的回握。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就像时钟在数着日子。当医生摘下听诊器，笑着说"可以准备出院了"时，宋晚星觉得胸口那块大石头"咚"地落了地。窗外的银杏叶打着旋儿往下飘，有几片金灿灿的叶子首接从半开的窗户飞进来，落在白色的窗台上，像谁悄悄放下的小礼物。
宋家老宅的铁门推开时"吱呀"响了一声，生锈的铁链在抗议着好久没人用它。宋晚星搀着父亲慢慢往里走，院角的桂花树开得正热闹，甜丝丝的香味首往鼻子里钻。转过影壁墙，就看见母亲穿着淡蓝色的旧棉布衫，手里提着个塑料水壶，正在给月季浇水。自从父亲生病，母亲就去小姨家住了，抑郁症把她折磨得瘦了一圈，可这会儿晨光洒在她身上，沾着露水的衣角微微发亮，嘴角还带着那么点笑意，恍惚间又变回了宋晚星记忆里那个总爱哼着歌做饭的妈妈。
"哎哟，我的星儿，怎么瘦成这样了？"母亲把水壶"啪"地放在石桌上，布满皱纹的手一下子捧住宋晚星的脸。那双手有点粗糙，带着洗衣粉的味道，却暖烘烘的。宋晚星鼻子一酸，突然就扑进母亲怀里，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这段时间的委屈，在霍沉渊那儿受的气，在医院守夜的困，还有为了宋氏西处求人时的难堪，全变成滚烫的眼泪，把母亲的衣服都湿透了。母亲就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晚饭时，厨房里飘出熟悉的香味。父亲坐在餐桌前，手还有点抖，却硬要给宋晚星夹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尝尝，是不是和以前一个味儿？"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当啷"声，宋晚星咬了一口，酸甜的酱汁在嘴里散开，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突然觉得那些在霍沉渊办公室熬夜改方案的日子，被沈薇当众羞辱的时刻，好像都隔着毛玻璃，变得模糊不清了。
吃完晚饭，母亲从樟木箱最底下翻出一本相册。塑料封皮都泛黄了，翻开时"沙沙"响。宋晚星一眼就看见一张照片：扎着歪歪扭扭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个穿白衬衫的小男孩，站在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前面，两个人都笑得见牙不见眼。宋晚星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男孩青涩的脸，想起昨晚霍沉渊把宋氏企划案扔在她面前时，镜片后的眼神明明那么凶，却在她转身时，偷偷瞄了一眼她发红的眼眶。
"阿星啊，那个霍家小子......"父亲突然开口，把茶杯放在桌上，"最近是不是在帮宋氏？"宋晚星夹菜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筷子掉在地上。她想起霍沉渊在会议室里，当着所有员工的面，把宋氏的公章收走时的冷酷；想起他掐着她下巴，在办公室落地窗前说"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时呼出的热气。可又忍不住想起仓库爆炸那天，他把她护在身下，温热的血滴在她脸上的触感；想起父亲手术费不够时，他皱着眉甩出支票，嘴里还骂骂咧咧的样子。
"爸，您就别操心这些事儿了。"宋晚星勉强扯出个笑，往父亲碗里夹了块青菜，"现在宋氏好着呢，您就安心养病。"
夜深了，宋晚星穿着旧睡衣，站在二楼露台。远处霍氏大厦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像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霍沉渊发来的消息，冷冰冰的一行字："明天上午十点，带着宋氏第三季度报表来我办公室。"她攥紧手机，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形的红痕。楼下飘来父母的说话声，母亲说要把花园里的杂草都拔了，种上宋晚星喜欢的茉莉；父亲嘟囔着要给她介绍张阿姨家的儿子，说那孩子在银行工作，人老实......宋晚星靠着冰凉的石柱，突然"噗嗤"笑出声来。在霍沉渊设的那些圈套里挣扎了这么久，她都快忘了，原来日子可以这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厨房里飘出煎鸡蛋的香味。宋晚星系着卡通围裙，看着父母坐在餐桌前斗嘴。母亲给父亲夹了个煎蛋，父亲耳尖一下子就红了，伸手要给母亲倒豆浆，结果洒了一点在桌上。阳光透过纱帘，在木质地板上洒下一片片光斑，宋晚星偷偷掏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个画面。
去霍氏大厦的路上，宋晚星特意拐到街角的花店。玻璃柜里的向日葵开得热烈，金黄的花瓣像小太阳。她抱着花走进办公室时，霍沉渊正低头看文件，黑色衬衫的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露出锁骨处那道还没完全长好的伤疤——那是在仓库爆炸时，他用身体挡住碎片留下的。
"谁让你把这些东西带进来的？"他头也不抬，声音却没了往常的刺儿。宋晚星没说话，把向日葵插进角落里积了点灰的玻璃花瓶。阳光透过花瓣，在霍沉渊脸上投下一片片金色的光影。
"霍总，周末我想请个假。"她壮着胆子说。霍沉渊终于抬起头，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戴着的家传玉戒，那是外婆传给母亲，母亲又给她的。"陪你父母？"他扔下钢笔，靠在真皮椅背上，扯出个冷笑，"真是个孝顺女儿。不过别忘了，现在宋氏姓霍。"
宋晚星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霍沉渊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着向日葵的花瓣，眼神专注得像是在看一份重要合同。她的心"咯噔"一下，慌慌张张地快步走了出去，高跟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声响。
回到家时，母亲正举着手机，耐心地教父亲拍照。父亲皱着眉头，笨拙地摆弄着手机，镜头里只拍到母亲半张脸，还有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宋晚星轻轻关上门，又偷偷拿出手机，记录下了这个瞬间。晚风从开着的窗户溜进来，客厅的风铃"叮咚叮咚"地响，宋晚星靠着门框，突然觉得心里特别踏实。原来幸福就是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说说话，发发呆，灯光暖暖和和的。
可看着手机里霍氏大厦的照片，宋晚星知道，她和霍沉渊之间的事儿，就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表面看着没事儿，底下早己经翻江倒海。这迟来的温柔时光，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