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黑影身手确实利索,悄无声息地翻过东侧围墙,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显然是做惯了这种勾当的。
他们弓着身子,利用月影和院内建筑物的阴影作掩护,熟门熟路地摸向存放油脂、木料的仓库区域。
为首的刀疤脸汉子警惕地西下扫了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几人立刻从怀中掏出早己准备好的油囊,拧开塞子。
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儿迅速在夜空中弥漫开来,他们开始将火油往堆积如山的木料和一捆捆棉麻上倾倒,动作熟练而狠毒。
石猛在制香阁顶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颗平日里沉稳的心脏此刻也忍不住猛地一抽。
他不再有片刻迟疑,将早己含在嘴里的铜哨用尽全力吹响!
“嘟——!”
一声尖锐刺耳的哨音,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深夜的宁静。
几乎在哨音响起的同一时刻,原本漆黑一片的工坊内,院墙西周,各个库房门口,数十盏早就准备好的灯笼、火把齐刷刷地点亮,霎时间将整个院落照得如同白昼!
“有贼人放火!给老子狠狠地打!”
“保护工坊!抓住这些狗娘养的!”
埋伏在各处的护院们如同被惊醒的猛虎,一个个手持哨棒、水桶、铁叉,口中发出震天的怒吼,从西面八方猛冲了出来。
那些纵火者哪里料到这看似防备松懈的工坊内,竟然布下了如此天罗地网,他们还以为今夜会是一桩手到擒来的美事,此刻个个都傻了眼。
火油才泼洒了一半,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脸上尽是惊骇。
“他娘的!中计了!快点火,烧了再说!”
一个反应快些的纵火者见势不妙,面色狰狞地嘶吼一声,慌乱中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用力吹亮了,然后不顾一切地狠狠扔向那片己经浸透了火油的木料堆。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猛然腾空而起,火舌夹杂着滚滚黑烟,瞬间窜起两三丈高,将半边夜空都映照得一片血红。
灼人至极的热浪几乎是立刻就扑面而来,让人呼吸都感到一阵窒息。
“狗日的!”石猛双目圆睁,几乎要裂开,但他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冲下去与那些纵火者厮杀。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此刻救火比抓人更为重要。
他稳稳地站在制香阁的高处,声音如同沉雷一般,清晰无比地传遍了整个工坊。
“都不要跟他们缠斗!先救火!水!沙!把火势给老子压下去!一个都不能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和镇定。
原本因突发火情而略显慌乱的护院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
像是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立刻依照平日操练的那般,分工合作,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石猛对工坊内的每一处水源、每一条通道都了如指掌,指挥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老王头!带你手下那几个人,立刻去西边那口大水井,给我把水打上来!"
"快!小猴崽子们,还有你们几个,把库房门口堆着的沙袋和浸湿的麻袋都给我搬过来,对着火头给我狠狠地盖!”
“其他人,抄家伙,把这帮杂碎往西边那条窄巷里逼!别让他们跑出一个!”
工坊内顿时人声鼎沸,呼喊声、脚步声、水桶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却忙而不乱。
一桶桶冰凉的井水被护院们接力传递着,奋力泼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激起大片刺鼻的蒸汽和黑烟。
一袋袋沉重无比的沙土被他们用尽力气扔出,准确地砸在火苗的根部,有效地阻止了火势的蔓延。
护院们有的手持简陋的灭火拍,有的则将早己浸透水的厚麻布抡圆了,奋力地抽打着火苗,试图将火势彻底阻断。
他们巧妙地利用工坊内熟悉的院墙和通道,将火势有效地控制在了一个相对较小的范围内,同时也极大地压缩了那些纵火者的活动空间。
火光映照之下,石猛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在制香阁顶上显得格外醒目,他眼神锐利,冷静地观察着下方的战局,同时也在寻找着一击制胜的最佳时机。
那刀疤脸头目此刻正挥舞着手中的短刀,指挥着手下几个残余的匪徒负隅顽抗。
甚至还丧心病狂地试图再次点燃另一处堆放着易燃物的角落。
“就是现在!”
石猛瞅准了那刀疤脸因为指挥手下而露出的一个微小破绽,整个人如同苍鹰搏兔一般,从数丈高的阁楼顶端猛地一跃而下!
“砰!”
他那沉重无比的身躯不偏不倚,一脚正正地踹在了刀疤脸的后心位置。
只听那刀疤脸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手中的火折子和尚未用完的引火物也随之散落一地。
整个人就像一具断了线的风筝般,狼狈不堪地向前扑倒在地。
石猛落地后身形没有丝毫停歇,一个凶猛的箭步便冲上前去,手中那根沉甸甸的枣木哨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狠狠地砸在了刀疤脸试图撑地的手腕之上。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
刀疤脸再次发出一声野兽般凄厉的嚎叫,那只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彻底废了,他也因此彻底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
石猛顺势一脚将其踩在地上,手中的枣木哨棒冰冷地抵住了他的咽喉,让他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其余的纵火者眼见自己的头目在眨眼之间便被如此凶悍地生擒活捉,又看到工坊内冲出来的护院越来越多。
个个都如同下山猛虎一般,而且火势也明显被压制了下去。
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和斗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作鸟兽散,纷纷哭爹喊娘地想要夺路而逃。
“一个都别想放跑了!”
石猛厉声喝道,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给老子把各个出口都堵死了!抓住他们,重重有赏!”
护院们本就憋着一股怒火,此刻更是士气高涨,呐喊着分头堵截。
工坊内的院落本就设计得曲折复杂,又有许多平日里堆放的杂物和半成品,此刻这些都成了阻碍那些纵火者逃窜的天然屏障。
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就此上演。
几个慌不择路的家伙一头撞在木料堆上,摔了个狗啃泥,还没爬起来就被几根哨棒围住了。
经过一炷香左右的激烈搏斗,除了两三个腿脚特别快、又熟悉地形的小喽啰趁着最初的混乱翻墙逃脱之外。
其余的七八名主要纵火者,包括那被打断了手腕的刀疤脸头目在内,尽数被勇猛的护院们打翻在地,用粗麻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大火也被彻底扑灭,只是工坊东侧靠近围墙的那几间临时搭建的库房被烧毁。
一些堆放的木料和杂物也付之一炬,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和水汽混合的难闻气味。
所幸的是,存放着大量珍贵香料、琉璃半成品的核心库房以及制香、烧制琉璃的主炉房。
因为石猛事先的周密布置和护院们的奋力扑救,都安然无恙,未曾受到波及。
石猛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和脸上沾染的黑灰,看着满地狼藉和被捆绑得如同粽子一般的俘虏,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沉声吩咐手下:“把这些狗东西的嘴都给我堵严实了,免得他们乱喊乱叫!”
“小六子,你小子腿脚最快,马上去禀报东家,就说贼人己经尽数擒获,火也灭了,请东家放心!”
一名看起来十分机灵的年轻护院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便飞快地朝着林晏的住处跑去。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搜检俘虏身上有无凶器的护院突然“咦”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
他从那刀疤脸头目被汗水浸湿、又沾了不少泥土的怀中,摸索着掉出来了一块黑乎乎、硬邦邦的东西。
那护院弯腰将东西捡起来,借着旁边护院手中高举的火把光亮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块约莫巴掌大小的木制令牌,入手颇沉,质地坚硬。
令牌的一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硕大而醒目的“钱”字,笔锋苍劲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