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朝着老嬷嬷微微欠身,声音平静却清晰:“嬷嬷此言,林某记下了。”
“玉容阁出品,素来以诚为本,以质取胜。”
“‘倾城’之诺,绝非虚言。”
“届时,自有分晓。”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未因对方的威胁而退缩,也未因对方的身份而过分谦卑。
那老嬷嬷深深地看了林晏一眼,眼神中的锐利似乎柔和了些许,又似乎更加深不可测。
她不再多言,只是对着叶琉璃微微颔首。
叶琉璃狠狠瞪了林晏一眼。
“林晏,本小姐记住你了!”
“你的‘倾城’若是拿不出手,休怪我带人砸了你那破玉容阁!”
撂下这句狠话,她才在一众仆役的簇拥下,带着那块“茉莉凝脂皂”,扬长而去。
一场风波,看似暂时平息。
雅厅内的气氛,却因这突如其来的插曲,平添了几分微妙。
柳月娘迅速调整情绪,长袖善舞,很快便将场子重新热络起来。
品鉴会继续。
余下的几款“花神引”与“凝香玉”,在众贵妇小姐们更为热切的目光中,被迅速抢购一空。
金银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柳月娘笑靥如花,心中对林晏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此人不仅能生财,更能巧妙化解危机,将坏事变为宣传的契机。
品鉴会散场后,醉月楼的侍女们忙着清点银钱。
赵清络拿着账簿,走到林晏身边。
“东家,今日进项,远超奴家先前预估。”她声音中带着一丝难掩的兴奋,但眉宇间亦有一抹忧色。
“只是那叶家小姐……”
“她那般骄横,又得了您‘倾城’的许诺,日后怕是会以此为要挟,纠缠不休。”
“那‘倾城’,当真有那般神奇?”
林晏接过账簿,随意翻了翻,唇边泛起一抹浅笑。
“清络,你可知何为‘事件营销’?”
赵清络一怔。
“此事,于玉容阁而言,非但不是麻烦,反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叶琉璃今日这一闹,看似跋扈,却也无形中替我们做了宣传。”
“‘倾城’尚未问世,便己在汴京顶级贵女圈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越是刁难,越是挑剔,将来‘倾城’出世,一旦能让她满意,那效果,可比我们自己说上一百句好话都管用。”
“我们等于平白得了一个身份最高贵、性子最挑剔的‘活招牌’。”
赵清络冰雪聪明,闻言细思片刻,眼中忧虑渐去,取而代之的是了然与钦佩。
“东家深谋远虑,奴家不及。”
另一边,叶琉璃回到户部侍郎府。
她将那块用锦缎包裹的“茉莉凝脂皂”随意丢在妆台上,心中依旧有些忿忿不平。
那林晏巧舌如簧,画下的大饼倒是。
可今日在醉月楼,终究是让她失了些颜面。
晚间沐浴时,贴身丫鬟碧桃捧上那块香皂。
“小姐,这便是玉容阁的‘茉莉凝脂皂’,闻着倒真是清香。”
叶琉璃瞥了一眼,本不想用。
但那股清新淡雅的茉莉香气,不同于她平日所用的浓郁澡豆与胰子,倒让她生出几分好奇。
“拿来试试。”
温热的水汽氤氲。
香皂触水,揉搓之下,竟生出许多绵密细腻的泡沫。
那泡沫轻柔地拂过肌肤,带着淡淡的茉莉清芬,说不出的舒适。
洗浴过后,叶琉璃觉得通体舒泰,肌肤似乎也比往日更多了几分滑腻与清爽。
空气中,还萦绕着那股若有似无的茉莉香,让她烦躁的心绪也平静了不少。
“这东西,倒还有几分意思。”叶琉璃对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抚摸着脸颊,喃喃自语。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林晏那张从容不迫的脸,以及他口中那神秘的“倾城”。
“碧桃。”
“奴婢在。”
“你去给我仔细查查,那玉容阁究竟是什么来头,那个叫林晏的掌柜,又是个什么底细。”
“他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营生?玉容阁除了这些香露香皂,还卖些什么?”
叶琉璃顿了顿,又补充道:“顺便也打听打听,他……他平日里都有些什么喜好。”
说完这话,她自己都觉得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碧桃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心中却暗自称奇。
自家小姐这般上心打探一个男子的底细,还是头一遭。
接下来的数日,汴京城中,关于醉月楼“百花品鉴会”和“花神引”的议论,如春水般蔓延。
玉容阁的名字,也随着这些议论,第一次真正闯入了汴京顶级权贵的视野。
那些未能收到邀请函,或是未能抢到香露的贵妇小姐们,更是将“花神引”传得神乎其神。
一时间,拥有“花神引”,竟成了身份与品味的象征。
钱万贯的府邸内。
听着管家回报品鉴会的盛况,以及叶琉璃与林晏当众冲突的始末,他非但没有半分幸灾乐祸,面色反而愈发凝重。
“那林晏,竟能将叶侍郎家的骄女说得服服帖帖,还许下什么‘倾城’的诺言?”
“此子手段,远比老夫预想的更为厉害!”
钱万贯握紧了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他原以为林晏不过是仗着些新奇玩意儿哗众取宠,如今看来,对方的心机与城府,深不可测。
玉容阁的生意,依旧红火。
墨娘从市井小巷间,也带回了许多鲜活的反馈。
“林小官人,你是不知道哇!现在外面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夫人们,没去成你那品鉴会的,肠子都悔青了!”
“都说那‘花神引’是神仙用的东西,闻一闻就能年轻好几岁!”
“还有不少人打听,下回什么时候再卖呢!”
“有些个小姐,还学着品鉴会上那些贵人的打扮和说话腔调呢!”
墨娘说得眉飞色舞,为林晏高兴。
林晏听着,只是淡然一笑。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那虚无缥缈,却又吊足了所有人胃口的“倾城”。
夜深时,林晏将沈括请到内室。
“沈兄,关于那‘倾城’香,我有些新的想法。”
林晏取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种香料的名字,以及一些奇特的处理方法。
沈括接过一看,眉头便紧紧蹙起。
“东家,这……龙涎香与麝香同用,固然能增其厚重,但若配比失当,恐有伤身之虞。”
“还有这‘冷凝萃取之法’,以寒玉吸纳花魂……恕老朽孤陋寡闻,此法,闻所未闻。”
林晏提出的几种香料组合与提取工艺,在沈括这位制香老手听来,简首是匪夷所思,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无妨,沈兄尽管放手一试。”林晏鼓励道,“有些东西,不试过,又怎知其妙?”
沈括看着林晏笃定的神情,心中虽有疑虑,却也被勾起了几分匠人的执着与好奇。
“好!老朽便依东家所言,钻研一番!”
几日后,赵清络带着喜色来报。
“东家,吏部苏尚书府上派人送来了厚礼。”
“说是苏小姐用了咱们的玫瑰‘花神引’,近来心情舒畅,连带着困扰她母亲许久的失眠之症,也大有好转。”
“苏夫人特意嘱咐,日后若玉容阁有何需要,尚书府能帮衬的,定不推辞。”
林晏闻言,心中微动。
这苏尚书夫人,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有吏部尚书这条线,日后行事,或许能多几分便利。
夜阑人静。
林晏独自坐在灯下,看着账簿上不断攀升的数字,以及赵清络精心整理的各方反应。
叶琉璃的好奇与探究,钱万贯的忌惮与提防,苏尚书夫人的善意示好,市井间的热烈追捧……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他撬动汴京顶级消费市场的第一步,己然成功。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但他清楚,更大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倾城”之诺,既是机遇,也是一道沉甸甸的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