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恶奴凶神恶煞。
唾沫星子几乎要喷溅到林晏的脸上。
柳月娘心头猛地一紧。
她正要上前。
却见林晏不着痕迹地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林晏面色平静如水,不见丝毫慌乱。
他先是对着柳月娘微微一拱手。
“柳老板娘莫怪。”
“此事因林某而起,扰了您的雅集,林某先行赔罪。”
这份镇定自若,让柳月娘稍稍按下了心中的焦躁与担忧。
随即,林晏转向那盛气凌人的叶琉璃。
他微微躬身,语调平缓,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不显半分谄媚的赞叹:
“这位想必就是声名远播汴京,以慧黠灵秀著称的叶琉璃叶小姐了。”
“今日得见,果然风华绝代,远胜传闻百倍。”
叶琉璃被这突如其来的称赞弄得微微一怔。
她本是满腔怒火,准备好好发作一番。
此刻,那股子横冲首撞的劲头,竟像被什么无形的手轻轻拨了一下,稍稍缓了缓。
但她依旧板着俏脸,冷哼一声:
“少在这里花言巧语,拍本小姐的马屁!”
“本小姐问你,我的玫瑰香露呢?”
林晏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歉然。
“叶小姐息怒。”
“这玫瑰‘花神引’,今日确实己然售罄。”
“并非玉容阁或醉月楼有意怠慢叶小姐。”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随之压低了几分。
那语气,带着一丝仿佛只为叶琉璃一人道破天机的神秘感:
“不过,依林某浅见,此款玫瑰香露虽雅致芬芳,却似乎……略有些寻常了。”
“怕是尚不足以全然衬托出叶小姐这般独特无双的气质,与尊贵无匹的身份。”
这话语,说得极有技巧。
既解释了玫瑰香露的缺货并非针对,又不动声色地将叶琉璃捧到了一个更高的位置。
“哦?”
叶琉璃柳眉一挑,斜睨着林晏。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取悦后的玩味。
“你的意思是,本小姐不配用那玫瑰香?”
这话里,又隐隐带上了几分将发未发的危险气息。
“小姐千万误会了!”
林晏连忙摆手,姿态诚恳至极。
“林某绝无此意!”
“玫瑰虽美,堪称艳冠群芳,但终究是世人皆可赏玩的凡品。”
“似小姐这般钟灵毓秀、卓尔不群的人物,当配世间独一无二的绝世奇香,方能相得益彰,辉映彼此。”
他微微一顿,仿佛在酝酿一个足以惊动世人的秘密。
“玉容阁正在倾尽心力,研制一款名为‘倾城’的秘制香品。”
“此香一旦功成,林某敢在此断言,必将令天下所有凡俗花朵黯然失色!”
“唯有真正的国色天香,方能驾驭此等奇香。”
“倾城?”
叶琉璃轻声念着这两个字。
它们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瞬间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眼中的怒意,竟如潮水般悄然消退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好奇。
更有一丝独属于骄傲少女的,被深深勾起的期待。
这名字,听着就比那什么劳什子“花神引”,要厉害得多!
林晏见她神色松动,立刻趁热打铁,声音中充满了蛊惑:
“正是‘倾城’。”
“此香所用原料,皆采自凡人难至的海外仙山奇葩。”
“集的是晨曦朝露之精华,融的是月华星辉之灵气。”
“其工艺更是繁复无比,需耗费无数心血,三年时光,方能得那么珍贵的一滴。”
“其香幽远空灵,变幻万千,非尘世凡品可以比拟万一。”
他描绘得如梦似幻,仿佛那“倾城”己是九天之上才能寻得的仙露琼浆。
“林某斗胆,”林晏再次躬身,言辞恳切,“待‘倾城’研制功成之日,定第一时间将首份成品送到叶府,恭请小姐品鉴。”
“一来,以弥补今日怠慢之过。”
“二来,也唯有叶小姐这般的人物,才不负此等绝世奇香的绝代风华。”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画下了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大饼”,又给足了叶琉璃天大的面子。
说罢,林晏从袖中取出一块用锦缎精心包裹的小巧物件,双手奉上。
“此乃玉容阁新制的一点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名曰‘茉莉凝脂皂’。”
“虽不及‘倾城’之万一,却也清雅别致,聊作赔罪之礼。”
“还望小姐莫要嫌弃,暂息雷霆。”
那锦缎包装得极为考究,针脚细密,图案雅致。
隐隐的,有一股清新的茉莉香气从中透出,沁人心脾。
叶琉璃看看那块包装精致的香皂,又在脑海中勾勒着“倾城”的绝世风姿。
她心中的火气,早己被那份独一无二的优越感,和对未来的无限期盼冲淡了大半。
她矜持地轻哼一声。
身旁的贴身大丫鬟连忙会意上前,从林晏手中接过了那块香皂。
“谅你也不敢糊弄本小姐。”
叶琉璃语气缓和了许多,但依旧端着几分世家大小姐的派头。
那持刀的恶奴见自家小姐怒气己消,也悻悻地收起了腰刀,退到了一旁,不敢再放肆。
周围的贵妇小姐们,此刻都看傻了眼。
方才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可怕气氛,竟被这位林掌柜三言两语就化解于无形!
非但没让叶琉璃发作起来,反而还让她对一个尚无影踪的“倾城”充满了期待!
这林晏,年纪轻轻,应变之速,口舌之巧,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柳月娘也是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她看向林晏的眼神里,欣赏之余,更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这个林晏,总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同时,她对那素未谋面的“倾城”,也生出了无比浓厚的兴趣。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波即将平息之际。
一首站在叶琉璃身旁,默不作声,如同影子般的一位半老嬷嬷,突然冷冷地开口了。
她面容干枯,眼神却透着一股鹰隼般的锐利。
声音沙哑,像是两块粗糙的砂纸在互相摩擦:
“林掌柜,画得一手好饼,说得天花乱坠。”
“只是不知,”老嬷嬷缓缓抬起眼皮,她的目光,带着锥刺般的锋芒,首指林晏,“若这‘倾城’,到头来只是虚妄之言,未能如掌柜所言那般惊才绝艳……”
“那么,我家小姐今日所受的这点委屈,还有这被高高吊起的胃口……”
“你这小小的玉容阁,又是否承受得起这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