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这合资洽谈远比预想的复杂。”赵清络放下从杭州送回的密信，神情略带疲惫。
信中详述了杭州陈家与当地官员的种种疑虑，那些人始终无法理解林晏所谓的“品牌溢价”、“统一管理”等概念价值，他们只认地契房产、囤积货物这等看得见摸得着的财富。
林晏手指轻扣桌面，片刻思索。
“果然，两地谈判都遇到了相似的阻力。”他拿起成都传回的另一份密报，“袁家对盐井提纯装置垂涎三尺，却只愿买断技术,对分享管理权避之唯恐不及。”
柳月娘轻摇团扇，眸光流转。
“说到底是思维差异。咱们汴京琳琅阁的名声在外，东家您一个主意顶别人十年摸索。但杭州、成都那些土财主只看眼前利，哪懂得品牌经营的长远之道。”
“寻常商贾确是如此思虑。”林晏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远处灯火，“我低估了宋人商业思维的局限性。当真是人各有志,难以苟同。”
赵清络思索片刻，提出建议。
“不若我们先装做退让，按他们习惯的方式打开局面,譬如先收取固定租金或简单分成,再徐徐渗透我们的理念?”
林晏转身微微摇头。
“非我所愿。若按老路子行事,区区琳琅阁便与寻常商铺无异,难成大器。”他沉吟片刻，忽显笑意，“不过,韩相的态度颇为关键。据内线消息,韩琦己对我的商业理念表示出了兴趣。”
沈括在一旁按捺不住插话。
“东家,合资模式对大宋商道而言乃前所未有之创新。陈家等人心存疑虑,实属常情。也许我们该拿出更多真才实学,让他们亲眼见识新法之妙处。”
林晏颔首认同。
“沈大匠言之有理。空谈难以服人,不如亲身体验。”他转向柳月娘，“听闻杭州知府之子对我们的'雅集会员'制颇感兴趣?”
柳月娘立即会意。
“确实如此。那位公子对风雅甚是推崇,得知琳琅阁'雅集'会员可享独特礼遇及珍品优先购买权后,甚是向往。据说己托人打探入会之法。”
林晏双眼闪烁。
“好,就从这里突破。准备一份特制的'杭州雅集会员'权益清单,添上几项针对丝绸世家的专属福利。”
赵清络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晏的意图。
“东家是想通过知府之子撬动陈家?”
“商道如棋局,每一步都得算计周全。”林晏露出算计的神情,“陈家视杭州知府为靠山,若知府之子成为我方棋子,陈家岂有不从之理?”
柳月娘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东家,格物展厅最近来了几个可疑人物。他们虽装作寻常游客,但举止间露出几分官家气息,似在暗中观察。”
林晏挑眉。
“可曾查明身份?”
空空儿这时推门而入,神色匆匆。
“东家,刚查明那几人身份。有一人竟与杭州知府之子关系密切,乃其远房表兄,现任京城六部一位小官。”
林晏听罢大笑。
“果然天助我也!传令准备,我与赵清络即刻动身前往杭州,亲自解决合资之事。”他转向柳月娘,“你安排人继续招待那位'表兄',重点展示格物之学对丝织业的改良成果。”
柳月娘会意。
“东家放心,我定安排得妥妥当当。”
夜深人静,林晏独坐书房,细细思索杭州之行的策略。
赵清络端着热茶进来,见他神情专注,轻声问道。
“东家可是在担忧此行难题?”
“非也。”林晏接过茶盏,“我在思考该如何让地方势力认识到,合资经营并非空中楼阁,而是实实在在的共赢之道。”
赵清络低头思索。
“也许,我们可以先从陈家最迫切的需求入手?”
林晏突然放下茶盏。
“对!陈家为何能在杭州丝织业称雄数十载?靠的是技艺与人脉。若能证明我们的技艺能让其产量翻倍,质量更上层楼,他们岂能不动心?”
赵清络点头认同。
“技艺为饵,利益动人。”
林晏站起身,神采飞扬。
“我打算带几位格物总坊的能工巧匠同行,选取陈家产量最低的丝织坊为试点,三日内让其产量翻倍!”
“如此震撼之法,陈家必会刮目相看。”赵清络眼中流露赞叹之色。
“非止于此。”林晏胸有成竹,“我还将带上琳琅阁最新设计的丝绸样品,这些采用改良织机与新染色工艺制成的丝绸,无论色泽还是质地,都将超越杭州市面上最顶级的产品。”
空空儿忽然又匆匆进来。
“东家,又有新消息。韩相设宴,特邀您明日赴宴。”
林晏闻言,瞬间明白了韩琦的意图。
“看来韩相己得知我将亲赴杭州之事,这是要先探探我的底细啊。”
赵清络担忧道。
“韩相素来精明,此次邀约恐怕别有用心。东家可要多加小心。”
林晏不以为意。
“无妨。韩相正是我打开杭州局面的关键助力。”他略一沉思,“准备一份礼单,我要让韩相看到琳琅阁合资模式不仅利商,更利国。”
次日清晨,林晏刚整装待发赴韩府,沈括忽然快步来报。
“东家!那份神秘的连弩图,我查到了细节!古籍记载,前朝皇族曾组建秘密军械研发部门,制作多种奇巧武器。这连弩设计与宫中秘藏的一份手稿极为相似!”
林晏神情凝重。
“如此说来,此图怕不是随意送来,而是有人刻意试探?”
沈括点头。
“可能性极大。军器监素来对民间研制军械严加管控,有人却将此等机密送至琳琅阁,意图必不简单。”
林晏沉思片刻。
“此事暂且放一放。我赴韩府之后即刻动身前往杭州,这连弩之事由你继续暗中调查,有异常立即密信告知。”
韩府宴席上,林晏与韩琦相谈甚欢,话题从民生到商道,从格物之学到朝堂风向,无所不包。
席间,韩琦隐晦提及。
“林贤侄商才过人,难得可贵。只是商道扩张,须知进退。杭州陈家背后牵连诸多朝中要员,随意搅动,恐打草惊蛇。”
林晏心领神会。
“韩相教诲极是。晏此番前往杭州,正是为了解困局。当今商道若能革新,不止商贾受益,朝廷税收亦可大增,实乃双赢之道。”
韩琦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晏一眼。
“你这'合资'之法,老夫颇感兴趣。若能在杭州试行成功,或可推广全国,只是…”
林晏立即把握住这一丝机会。
“韩相若认可此法,不妨暗中嘱托杭州知府一声,让他从旁协助。成功后利益共享,朝廷、地方、商家三方皆得其利。”
韩琦轻抚胡须,眼中闪过赞许之色。
“有意思。你且去试一试,老夫会派心腹暗中关注。记住,杭州丝绸关乎大宋国体,切莫乱来。”
宴毕,林晏心情舒畅,刚出韩府大门,却见空空儿神色古怪地等在一旁。
“东家,有个意外发现。那位杭州知府之子的表兄,刚刚也进了韩府后门!”
林晏闻言不惊反喜。
“好!棋局己成,诸子就位。明日一早,我与赵清络启程赴杭。这盘棋,我看谁能挡我林晏!”
“东家当心。”空空儿提醒道,“江南水土与北方迥异,那些江南势力盘根错节,比汴京更难对付。”
林晏拍拍空空儿肩膀。
“无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林晏的棋,早己布下。此番前往,不过是看着棋子一一落位罢了。”
次日拂晓,林晏率领赵清络与几位格物总坊的精英工匠,踏上了前往杭州的长途旅程,杭州商战,即将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