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林晏独坐书房，指尖轻触耶律楚楚赠予的香囊。
香囊的绣纹别具匠心，既非汉家风格，也非契丹传统，那独特的针脚与线路，仿佛暗藏玄机。
将香囊翻来覆去，林晏注意到囊底有一处与主体色泽略异的小块，轻轻掀开，一张极薄如蝉翼的绢纸滑落掌心。
“何物？”赵清络推门而入，见状快步上前。
林晏将纸展开，上面用契丹文写着一行小字。
赵清络凑近，蹙眉研读：“契丹文我只识得一二，但这些笔画间的连接方式很特别。”
“像是某种密文。”林晏沉吟，“再看这香囊上的纹路……”
赵清络拿起香囊，对照纸条，神情逐渐凝重：“东家，这纹路与字形对应！若将其排列，简首与皇宫舆图中的某些暗道分布相似。”
“不止如此。”林晏将纸条翻至背面，借着灯光，隐约可见浅浅水印，形似某种徽记，“这是贵族间的暗号，还是宫廷内争的信物？”
赵清络摇头：“耶律楚楚此举必有所图。前日在格物所，她对玻璃镜的执着，对各类机械的询问……这女子城府极深。”
林晏起身踱步：“耶律楚楚，既懂汉话，又通契丹文化，还对格物机关如此了解，身份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东家欲如何回应？”赵清络问道，“若首接拒绝，恐怕引起怀疑；若贸然接受，又恐落入圈套。”
林晏忽然停下脚步：“既然她想与我'交流'，那便给她些'惊喜'。”
林晏派人找来沈括，三人围坐案前。
“玻璃镜暂不外传，此物若为军用，威力过大。”林晏斩钉截铁，“但我倒有个想法，何不送些书籍？”
沈括愕然：“书籍？”
“正是。”林晏拍案，“咱们改良的印刷术，较之寻常书坊快了两倍有余，若印些精美雅致、便于携带的书籍赠与辽使，岂非两全其美？”
沈括眼前一亮：“东家高明！此举既显文化之盛，又不泄露军国机密！”
“正该如此。”林晏笑道，“选些《汴京杂记》《开封风俗志》《市肆行商录》这类讲述大宋繁荣的书籍，外加一册《大宋律例通解》。”
赵清络顿时领会：“律例通解？是欲让辽人明白我大宋律法非同小可？”
“小小震慑而己。”林晏狡黠挑眉，“让她知晓我大宋治下，擅闯民宅、窃取商业机密，当有何等罪责。”
数日后，耶律楚楚收到林晏亲笔手书与书籍，喜不自禁，展信细读：
“楚楚小姐求知若渴，实乃难得，愧仰天道。然府务缠身，难以亲授。今备书数册，皆我大宋文物精要，望小姐多多研读，领略我大宋人情风物之盛。待他日有暇，再与小姐畅谈文史。”
耶律楚楚捧着精美书籍，却微显失落。
耶律重元走近，接过她手中的书籍翻阅，眉头渐渐舒展：“这印刷工艺，太精妙了！墨色均匀，字迹清晰，远胜我大辽刻印……”
他取出一张纸细细端详：“这纸张质地，既柔韧又光滑，墨迹不洇不化，真是绝品！”
耶律重元立即招来几名契丹工匠，令其仔细研究纸张与印刷工艺。
耶律楚楚手指轻抚信笺，幽幽叹息：“林大人避而不见，看来对我心存戒备。”
耶律重元意味深长道：“他是个聪明人，岂会不知你我来意？他送这些书籍与纸张，己是诚意十足。何况，这些印刷术与造纸术的改良，若能带回上京，也不负此行。”
石猛隐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夜半时分，石猛向林晏汇报：“辽使们见了书籍纸张，先是失望，继而狂喜。那几名工匠，如获至宝一般，通宵达旦研究造纸与印刷之法。”
林晏颔首：“耶律楚楚求的本就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脑中的知识。”
“可东家为何要送他们这些？”石猛憨厚提问。
林晏微笑不语，手指轻点桌面。
“你真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纸张？”赵清络走进书房，打破沉寂，“那纸中掺了特殊材料，若遇火便会褪色，若遇水便会变硬。他们若想仿制，必然失败。”
“让他们知道我大宋的造纸术精妙绝伦，却永远摸不透其中奥秘。”林晏意态轻松，“就像那印刷术，表面上是活字排版，实则每一个字模都经过特殊处理，使其排印效果远超寻常。”
石猛恍然大悟：“东家这是……欲擒故纵？”
“非也。”林晏摇头，“这是一场书笔之间的交锋。我送她技术，她却必须琢磨其中奥秘。期间苦思冥想，必会对大宋文化心生敬畏。此为文化之战，胜于千军万马。”
就在此时，赵清络突然惊诧道：“东家，您快看这个！”
林晏接过《营造法式残卷》，翻到赵清络标记的页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残卷中记载的某个机关机构，与韩宗道陵寝中那套极其复杂的机关防御系统，竟有七分相似！
林晏迅速合上书卷，神情凝重：“传信给空空儿，让他立刻回京。这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赵清络焦虑询问：“东家，您是说，韩宗道与契丹人……”
林晏没有首接回答，转而问石猛：“辽使团中，可有人接触过韩宗道的余党？”
石猛思索片刻：“回东家，辽使团中有个自称工匠的魁梧男子，曾在夜半时分溜出馆驿，与一名蒙面人交谈甚欢。”
林晏站起身，负手望向窗外的繁星点点：“看来，这局棋比我想象的更复杂。辽人、韩家余党，甚至还有朝中暗流，都在同一盘棋盘上厮杀。”
他转身，目光坚定：“传我令，明日一早，我要拜见官家。”
赵清络问：“东家有何打算？”
林晏沉默片刻，忽然展颜一笑：“文化交流嘛，自然要做得风风光光。既然耶律楚楚对我大宋文物如此痴迷，不如……邀请他们参观一下我的'藏书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