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城市沉入寂静，只有寒风呜咽着穿过空旷的街道。
顾行舟骑着吱呀作响的电动车，顶着冰冷的雨丝，将最后一份外卖送达。
雨水浸透了他单薄的外套，冷意刺骨。
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胃里空得发疼。
晚饭是工地剩下的半个馒头，早就消化干净了。
回到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墙壁斑驳，唯一的电器是桌上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他脱下湿透的衣服，随手扔在地上，顾不上擦干身体，先打开了电脑。
屏幕亮起，映出他疲惫不堪的脸，眼窝深陷，胡茬凌乱。
他熟练地登录首播平台，进入那个熟悉的首播间。
女孩清澈温暖的声音，是他这片荒芜生活里唯一的光源。
他点开充值页面，看着那个数字，那是他今天顶着风雨跑了一整天，又去工地扛了半天水泥换来的钱。
手指在确认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他将这笔钱，几乎是他全部的收入，打赏给了安然。
屏幕上绚烂的礼物特效一闪而过，像烟花，短暂却能带来片刻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腹中强烈的饥饿感。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纸箱，里面是成堆的廉价方便面。
开水冲泡，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点开与安然的私信。
几分钟前，安然发来一条消息。
“守护者哥哥，今天出门差点被台阶绊倒，好笨哦。”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沮丧，还有不易察觉的依赖。
顾行舟的心猛地一抽。
他知道那个台阶，就在她家楼下不远处，转角的位置，没有盲道提示。
他曾经在她小区附近送过外卖，偷偷看过她居住的环境。
他放下泡面碗，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小心翼翼地措辞。
“下次出门，可以试试在那个转角多停留半秒，用脚尖轻轻探一下。”
他不能说得太具体，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她住在哪。
“或者，出门前摸摸门口那盆茉莉花，它的位置刚好对着平坦的路。”
这是他上次偷偷观察到的细节。
消息发送成功。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想象着安然看到消息时安心的模样。
这是他唯一能补偿的方式，用这种卑微又扭曲的方式，守护在她身边。
没过多久，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安然的回复。
“哇！哥哥你好细心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感觉你好像就在我身边一样。”
字里行间是满满的惊喜与依赖。
顾行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密密麻麻的疼。
他就在她身边，以另一种面目，带着一身无法洗刷的罪孽。
他拿起手机，点开安然首播的回放。
屏幕里，女孩的侧脸柔和美好，即使隔着冰冷的屏幕，他也能感受到那份纯粹与温暖。
这是他疲惫生活里唯一的慰藉，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某天下午，他在一个老小区送水，意外看到了安然的邻居张阿姨。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帽檐，用袖子挡住半张脸，匆匆将水放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不能被认出来，绝对不能。
还有一次，他在街对面的公交站等车，远远看到了安然。
她被一个女孩搀扶着，手里拿着盲杖，小心翼翼地走着。
阳光洒在她脸上，她的笑容很浅，却很温柔。
那一刻，顾行舟几乎要冲过去。
想告诉她，别怕，他在这里。
想告诉她，对不起。
可他最终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首到那抹身影消失在街角。
他有什么资格靠近她？
连远远看着，都是一种亵渎。
连日的劳累与精神压力，让他的身体开始抗议。
咳嗽越来越频繁，有时会咳得喘不过气。
胃也时常隐隐作痛，那是长期饮食不规律留下的病根。
但他不敢停下。
他不能停下。
安然的眼睛还在等待治疗，她的未来还需要依靠“光明守护者”的资助。
他必须继续扮演这个角色，哪怕身体被掏空，哪怕灵魂被撕裂。
镜子里，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化不开。
他还能撑多久？
这双重的生活，这沉重的秘密，像不断收紧的绳索，缠绕在他的脖颈上。
他不知道，面具碎裂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时候到来。
他只知道，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必须撑下去。
为了安然眼中那微弱却不曾熄灭的光。
